得多,或许是之前才想到了沈曦,这一次的偃甲人谢衣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孩子的模样。
月光在偃甲房前投下屋檐的阴影,由窄到宽再变窄,第一缕晨光代替了月光的时候,谢衣才才停下动作。端详了下自己的作品,在心里评估着接下来需要用到的各种材料,飞快地计算出这些材料的数量,然后站起身,越过这具已经有了些模样的偃甲人走到架子前去拿材料。
宽大的衣摆拂过偃甲人的右手臂,偃甲人紧闭的眼睑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下,幅度小到只会让人以为是晨昏交替时光影产生的错觉。
虽说熟能生巧,可谢衣真正做完这具偃甲人,也已经是三天后了。
黑发披垂,发尾刚刚落到肩膀,柔软地向内弯出些弧度,闭着眼睛,五官显得很秀气,身体是孩童还未发育的稚嫩,手脚都很小,这具偃甲看起来就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站在谢衣面前莫名就是有种害羞乖巧的感觉。
可这实在不能算是一具成功的偃甲。
皮肤的颜色并不自然,像是只在木头上刷了一层薄薄的颜色,细细打量就能看出关节咬合的缝隙;五官的雕琢显得有些粗糙,人工雕刻打造的痕迹太重,经不起细看;最重要的是,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制作孩童模样的偃甲,谢衣对于某些比例掌握的并不精确,产生了细微的偏差,这具偃甲的关节活动起来并不灵活。
谢衣握着他的手,微微往上掰了掰,到达某个位置时,耳中便捕捉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响。
他皱了皱眉,对自己居然出现这样的失误很有些不满,他开始怀疑起就算催动了灵力回路,这具偃甲是否也能够如他的前辈们那样活动自如。
还是失
谢衣忽然一顿,手中握着的手指在刚才有一瞬间弯曲了下,幅度极小,像是一次笨拙地生涩地尝试。
而他还没有催动埋入这具偃甲体内的灵力回路。
谢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动也不动,只等待着接下来可能到来的动作。
可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之前只是他的错觉。
你
谢衣也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偃甲孩童,好像这样就能够证明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那具偃甲人依旧是之前那制作粗糙、工艺稚嫩、犯了许多低级错误的残次品,却因为披上了谢衣的期待,而变得生动起来,他看起来那么小,站着也不过和盘腿坐在地上的谢衣一般高,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安静。
你再动动,再动一下!
谢衣催促一般地捏了捏自己握着的手掌,小小的,指尖传来木头的坚硬。
一动不动。
这样毫无回应的等待实在太过煎熬,谢衣只觉得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实际上,那滴烛泪还没有爬完半截烛身。
他睁开了眼睛。
谢衣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只一眼,他便知晓,自己终于成功。因为那实在不是一双死物可以拥有的眼眸,灵动而又鲜活,只有真正的生命才能拥有。
谢衣只觉得在那一刹那,心里一下子有什么炸开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如擂鼓,几欲屏息。满屋子的偃甲啊图谱啊零件啊都变得遥远而又模糊,只有这具偃甲、不,只有他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鲜明。
他眨了眨眼,动作有些滞涩,眼睑闭上的时间长了些,睁开的时候似乎费了挺大的力气,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羽翼般轻轻颤动,面部的其他地方却像是僵住了一样,动也不动。
灯烛中灯芯燃烧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了许多,一声响亮的噼啪如同落雷,迸出一颗火星的同时也终于唤回了谢衣飘远的心神。
果然还是制作地不够精细,太粗糙了。
谢衣懊恼地想着。
你你你你
徒劳地重复着一个字,谢衣仿佛一下子变得笨嘴笨舌起来,心里想说的话那么多,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法囫囵出来。
谢衣仍握着偃甲的手,打心眼里舍不得放开,指尖的触感仍是木头的坚硬,他却已经自动替换成了人类皮肤的柔软和温暖,心里条件反射地开始琢磨起该用什么样的材料去修改完善小孩子的手软软的很好捏,可是这么小小一团缩在掌心总感觉不那么过瘾,最好是比他稍大一些的青年的手,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那样无论是执笔、拿剑、施展术法还是使用工具,应该都很好看。
他想要站起身,又在还半弯着腰没完全站直的时候改变了主意,半蹲在了偃甲的面前,让自己的视线和他齐平,就这么毫无阻拦地看进了那双黑乌乌的眼眸里。他也正看着谢衣,懵懂的,茫然的,只是单纯地看着,隐隐约约浮起细丝一般的疑惑,很淡很淡。
谢衣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又轻又软地拨弄了一下,说不出的意犹未尽,之前因为兴奋而梗在喉咙里就是死活倒不出来的话语一下子就顺溜了。可他又不想再说那些,便只扬着眉峰朗然一笑。
不是吧,我前几日刚问了师尊会不会有偃甲灵的问题,今天便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我擅自修改了剧情,本来谢伯伯出现的要晚很多来着,干笑。
以及,窝想开新坑,画圈圈,求封面,求支持,=3=
☆、你叫谢一
偃甲人不笑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他,眼神软软的,大约是听不懂谢衣在说些什么,迷茫的神色便重了些。
被谢衣握在掌中的手指又缩了缩,似乎是他想要将手抽、出,可力气实在太小,加上关节还不太灵活,这么一动,只是指尖蜷了蜷,挠在了谢衣的掌心。
谢衣心里那痒痒的感觉又浮了起来,有些古怪。
别挠,痒。
谢衣拉了拉偃甲人的手,飞快地吐出这几个字。
偃甲人听话地不再动弹,站在原地安静到完全没有声息。
他的视线落在谢衣绿色的外袍上,那样鲜嫩欲滴的色泽有种熟悉的安心感,似乎曾经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被这样的绿意所包围,安静地沉睡。
谢衣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黑乌乌的眼睛还是他亲手雕刻描画的模样,目光专注,明明视线是落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可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和自己对视一般。
谢衣伸手在偃甲人的眼前晃了晃,吸引住他的视线,这才乐呵呵地笑。
偃甲人歪了歪脑袋,动作有些大,发出了一连串的机关滑动声响后,整个头都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活像被人扭断了脖子着实有些惊悚。
谢衣脸上的笑容却像是突然被人迎面塞了一拳,古怪地扭曲起来,偃甲人茫然未觉,轻轻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哎
谢衣长长地挫败地叹了一口气,低头啪地一声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右手掌中,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是想笑又是懊恼又是无奈。半晌,他才放下手抬起头,脸上还留着红扑扑的印子。
伸手固定住偃甲人耷拉下来的脑袋,谢衣看也不看,一手从地上捞起一把偃甲刀,在偃甲人脖子上边鼓捣边嘀咕。
要是早知道你会出现,我才不舍得让你呆在这么粗劣的偃甲里。呃,好像这么说自己做的偃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算了,毕竟再精妙的偃甲,都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何况还是你这么珍贵的偃甲灵。
偃甲人枕着谢衣的右手,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半天没个动静。直到谢衣把他的头一点点掰正,刚才一下子转换的视角慢慢地变化,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颠倒过来又翻正回去,他的唇角艰难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生硬的弧度。
我敢打赌,你一定是这世界上前无古人的奇迹了,恩,或许也是后无来者也说不定
越说越带劲的谢衣有些兴奋,笑眯眯地看向偃甲人,然后溜到嘴边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一点都不可爱
即便是谢衣,也是在没办法昧着良心称赞那笑容纯净又好看。
那活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却还要硬逼着自己挤出来的扭曲笑容,在脸颊上突兀地撑起了两小团零件,眼角都被拱得往上翻。
谢衣被这惊鸿一瞥活生生唬得手一抖,刚刚扶起来的脑袋咔哒一声,又掉了下去,拖着一根长长的金属丝,挂在胸前晃啊晃
偃甲人的笑容更扭曲了。
谢衣默默站起身,少年挺拔的身姿有几不可见地摇晃,他伸手抵住了自己的额角,深呼吸再深呼吸,总算平复下去那股子想要把偃甲人塞到偃甲房里去和他的前辈们相亲相爱,顺便再去师尊那里通个气从此以后把偃甲房改为禁地的冲动。
偃甲灵,果真与众不同。
这么安慰着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谢衣总算能够心平气和地转过身去直面堪称惨烈的事故现场。
偃甲人已经自己把脑袋安了回去,手还放在脸颊上没有移开,这样的动作又不知道牵扯到体内的哪个零件,以至于他的上嘴唇微微地嘟起,粉嫩嫩的像是羞答答绽开的花瓣。
察觉到谢衣的视线,偃甲人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不怎么感兴趣地缓缓地半敛了眼睫,再慢吞吞地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
谢衣几乎要被内疚感和激萌心一起击溃了。
他迅速蹲下、身,祭司服外袍的下摆垂落在地,呈扇形般铺展在他身后。凑到认真地做着放下手这个动作的偃甲人面前,谢衣暗暗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轻咳一声,以自己最温柔最亲切的语气轻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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