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此刻得了师尊的夸奖,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沈夜看向谢衣,眼神中还残留着之前的赞赏,可神情却已经分明又变回了流月城的大祭司,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偃甲炉如今已算是基本成型,接下来需要谢衣你做的并不多,本座以为他一人便足以胜任。谢衣,瞳已经与本座说了,若是再拿破军祭司负责的事情去烦他,他就把生灭厅厅主的职位传给风琊
被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威胁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这威胁还十分行而有效的时候。
若不是在别人面前维持大祭司那副高冷的模样维持惯了,沈夜现在都有种扶额长叹的冲动。
弟子明白。
谢衣在大问题上还是很靠谱的。
他点了点头,对着沈夜弯腰一礼。
整理好材料的谢一看了他一眼,这意味深长的一瞥稍纵即逝,谢衣察觉到转头去看时,已经错过。
对了。重回破军祭司的职位,就不能和阿一一起愉快地工作了!?
后知后觉的谢衣震惊了,他默默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师尊,企图用眼神传达着师尊啊,我觉得破军祭司的责任吧,瞳还是能担当一下的,风琊除了长得不太符合您的审美标准,对您的忠心程度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啊的意思。
师尊啊,你看我一眼啊!
难道您那挑剔的审美强迫症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强化至斯了吗!?
收拾好笔墨纸砚,顺便把谢衣回归破军祭司需要带走的东西也整理打包了一下,实在找不到事情做的谢一在原地思维发散了一会儿,拎着小包裹走到谢衣面前。
肩膀上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谢衣回头,就看见一个被打包的很漂亮的小包裹,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提着它,顺着手臂看过去,是谢一善解人意的温柔笑容。
那我呢?阿一你就一点都不会不舍得我嘛?
当初一起工作为了偃甲炉大业共同奋斗的时候,就你侬我侬花前月下(并没有),现在偃甲炉已经初具雏形了,就翻脸不认人喊人家破军祭司上赶着要我赶紧走。
累觉不爱。
捧着小包裹,谢衣幽怨地瞥了谢一一眼,得到青年莫名的回视和大祭司古怪的一瞥。
好,好!
我走,我走就是了!
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破军祭司如遭五雷轰顶,神色瞬间憔悴哀伤,他凄凄切切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抿唇,凄然倔强地转身泪奔了出去。
只留下谢一和大祭司在石室内面面相觑。
石室内一下子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寂。
打破沉默的是沈夜。
他向着谢一走去,自他身边越过,停在了他身后几步处。谢一转过身,只看见大祭司的背影,末梢微微蜷曲的黑发披散着,不觉淡化了许多他面容中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冷硬。
偃甲炉一事,你与谢衣均是居功至伟。谢衣是本座唯一的弟子,本座对他知之甚深,而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不妨说出来,只要是本座能够应允之事,便许了你。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谢一摇了摇头,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懑或是其他的负面情绪。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坦荡又自然。
略微顿了顿,谢一有些迟疑着开口。
也算不得想要。只有一事,若是可以,还请大祭司如先前所言般应允在下。
你说。
沈夜无可无不可地弯了弯唇角,眼底划过果然如此的冷然。
他素来较真,今日后,便是如大祭司所言将偃甲炉一事交由我,想来亦是放心不下,会时时过来查看。而破军祭司身居高位,需要处理的事务本就繁多,他又总想着再多帮大祭司分担一些,也还放不下自己心爱的偃术若是可以,能否将他的事情分担些于我。
谢一轻轻叹了一口气,提起谢衣的时候,语气柔和中带着些宠溺,整个人的神情都温柔下来。
我与他不同,虽得益于这具身体,如今会痛会冷,可终究仍是偃甲。他不寝不食,久之便会筋疲力尽,难以为继,而我不寝不食
谢一摇了摇头,哂笑出声。
那略带着些嘲意的笑容很快就在他面上消失不见,青年伸手罩住了自己的眉眼,将表情尽数遮在掌心。
偃甲,本就是不需要寝食的。
沈夜眉头深锁,又很快舒展开来,藏在衣袖中的手掌骤然收紧,而后慢慢松开。
他看着空荡荡的前方,眼神晦涩难言,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语调也是平平的。
好,本座会留意的。
沈夜转过身,和谢一面对面站着。
不同于最初对这张与自己弟子极其相似的面容的些微抵触,他现在已经能坦然地面对这张脸,甚至能够轻易地发现这人和谢衣的不同。
不得不说,单纯就性格而言,谢一才是沈夜最为欣赏、喜爱的那一型。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沈夜又皱了皱眉,神情却是柔和了些,他看着谢一,目光几乎带上了几分慈爱。
与谢衣不同,你性格温吞和善,内里却是固执的很,亦不喜多言。所以有许多事,谢衣能做的,但你不能。
我知道。
谢一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丝毫抗拒地接受了沈夜的点评。
很好。
沈夜的眉头松开了,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眼底凝聚的寒冰也松融了些,声音和缓下来。
如今偌大流月城仅本座与谢衣二人知晓你的存在,你若是没有人说说话,大可来找本座。
谢一愣了愣,笑着摇摇头,如同谢衣之前一般向着沈夜躬身一礼。姿态却比谢衣的正式了许多,流露出些不那么强硬的婉拒来。
多谢大祭司宽待。
呵,你这番礼数周全,却是与本座生分了。
罢了,本座知你性格如此,亦不强求。想来平日有谢衣陪你,也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 情之所至,水到渠成,啧啧,结果现在却是矫枉过正,如鲠在喉啊叹气。
☆、第五十六章
当长达数月之久的苦寒之季过去后,矩木又抽出了新的枝芽,而偃甲炉也已经在谢一夜以继日的工作下,初具雏形。
这几月中,谢衣虽然事务繁忙,但是总会空出时间去陪陪谢一。他给他讲今天流月城下了雪,那是矩木吐息出的水汽在低温下凝成的晶体,细小又晶莹;给他带来几朵开的正盛的紫越花,说是冒着被看护小曦的祭司追打的危险偷偷从小姑娘门口摘的;给他看自己从同僚啊师尊啊那里搜刮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说华月藏在某处从不使用的精致玉坠。
沈夜偶尔也会来这里见见谢一,有时会带着他出去到流月城走一走。这时节整座浮空之城都被冰雪覆盖,曾经遮天蔽日的树叶都已经凋零,只剩下虬结纠缠的枝桠,在流月城上空织出冰雪的网,清冷孤寂。
谢一不曾见过这样堪称壮观的景象,他仰起头,看向天穹的目光写满了叹服。
沈夜站在他的身侧,冷眼看着这一片冰雪世界,片刻后,沉声开口。
每年六月,流月城便陷入苦寒,及至九月,下城积雪足有人高,出行皆不易,而进十月,整个流月城尽皆为冰雪覆盖,唯上城得赖于矩木中神血庇佑,气候温度尚可令族人得一安住之地。
大祭司没有去看谢一,只是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沧溟城主沉眠之处,那里是矩木神血所在,也是整个流月城的中心。
现在,可仍觉得此景美甚?
此景确实极美。
谢一收回目光,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出大祭司话语中那丝难以捉摸的深切恶意。
那并非针对于他,更像是针对这不可琢磨的天意。
他摇了摇头,微阖了眼帘,唇角浮起的笑容又轻又缓,温柔而又决然。
可若是这美景需要以烈山族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在下倒是希望永远不用出现这样的景色。春华秋实夏荷冬雪,留心之处,皆为美景,唯有生命,至为绚烂,至为珍贵,从无相似又永不重来。
谢一笑了笑,转头看向沈夜,目光中带着些疏离的客套。
大祭司也无需如此,在下知晓,偃甲炉一事事关重大,牵扯到的是整个烈山部族的生息。谢衣曾与我提及,这数年来,流月城中苦寒之日愈久,温度下降愈低,以此观之,恐怕不出百年,流月城便将终年陷入苦寒,令族人难以生存。
你不必,如此拘礼。
沈夜的面上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挫败来,他淡淡看了谢一一眼,从那张和自家小太阳极其相似的面容上看到了不容更改的疏远,神色便是不自觉地温柔下来,眉眼间竟是浮现出几分苦恼。
你虽不是本座弟子,但所习术法偃术却皆同谢衣,本座与你也算是有半师之谊,便是唤本座一句师父又何妨?
谢一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从大祭司的语气里听到了似真似假的埋怨。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一推右眼上的偃甲眼镜。
大祭司说笑了,我连人都算不上,实在不敢逾礼。
沈夜微微眯了眼,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
喔,本座担不得你一句师父?
谢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衣时常提及的、他那哪里都好的师尊偶尔会出现的令人难以招架的恶趣味,此刻正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狰狞的面孔。
所以说,大祭司你这是逗我玩儿呢,还是逗我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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