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窗外,一轮圆月,清辉遍洒。斑驳疏落的枝桠在月光的照映下,晕开嶙峋暗淡的影,似狰狞的兽,张开尖利的齿,欲择人而噬,阴森恐怖。
熟睡的人们毫无所觉,依旧陷在甜甜的黑沉梦乡之中,无忧无患。没有人知道不远的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暴风骤雨在等着他们,也没有人知道操控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黑暗中看不清的面目全非正在一步步将罪恶的魔爪收紧,一点点将阴谋的罩网勒紧,而陷入沼泽的他们却只能如网中无力挣脱的鱼般眼睁睁看着大浪涛天灭顶之灾以雷霆之势万钧之魄向他们袭来,无法救赎,亦无从救赎。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别离前夕
一夜好梦,北辰殇醒来后精神大好,也不顾得会不会吵醒被自己折磨了一夜的可怜的枕边人,掀开被子穿戴洗漱完毕便风光无限地去找自己闹别扭的小爱人去了。
唔…北方早晨的空气不似南方那般总是带着潮湿黏腻的水气,是一种干躁的冷冽的清新,深呼吸一口,甚至能感觉到泥土的味道,提神效果着实不错。
因为秦风和北辰逝的住处相去不远,不过几步的距离便到了,这北国的秋高气爽北辰殇自是无暇去领略了,轻手轻脚推开半掩的门扉,脚不沾地地走向床上熟睡之人的方向,在宽敞的床上寻了处座位,静静坐下欣赏那人的睡容:秀丽的额轻蹙着,似为什么问题所难,精致的眉宇深锁,有一种近乎浸透沧桑的悲凉的哀愁,是那种让人看了会打心眼里隐隐发痛的不舍和心疼,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那无情岁月刻下的印记和伤痛。
冰凉的指小心翼翼地攀上那紧锁的怨和伤,一点点,一遍遍,固执地,不厌其烦地试图将那抹愁,那份哀从青涩尚未褪去却已遍染俗世尘埃的额上眉间挥去散尽,无温的指深秋的水般平缓地冰凉地滑过浓密的睫紧闭的眼纤巧的鼻尚带些苍白的颊略显干燥的唇,坚韧地,执扭地,一点点,一次次,不遗片土地描画着手下早已看过千遍万遍此刻却陌生到让自己的左胸口痛不可抑的最熟悉的容颜。
北辰殇不懂,好多好多的事都不懂,比如为何此刻自己的胸口会如此之痛,比如为何北辰逝脸上会出现这样…疲倦…和沧桑的表情,究竟他在为谁而伤,为何而伤,比如此时此刻心底涌出的一重重的寒和惊是从何而来,比如明明最在意的人真真实实地在自己的眼中,在自己的掌心,那种尖利地在耳边呼啸着拼命叫嚣即将失去全世界的惊悚和恐惧又是从何而来?
向来波澜不惊八方不动冰雕雪砌的脸上此时却早已无法承受长年以往周而复始挂着的冷漠面具,从波动的湖眸为圆心,一圈圈,一道道展开片片碎裂的纹路,如树杆上风干的白漆般,轻轻一阵风过,便开始大片大片脱落,触目惊心的脆弱和无力。冰凉的指尖不停颤抖着,想要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一些什么,最终却是空无一物。
“唔…”也许是实在太累了,也许是来人的气息和体温太过熟悉了,直到饱受蹂躏的脸庞向不负责任的主人发出尖锐的抗议,北辰逝方才从百般纠结的睡梦中不甘不愿地醒来。朦胧的睡眼挣扎着看清眼前的人影时,北辰逝迷迷糊糊说了句:殇,再让我睡会儿~语罢,转了个背便要继续睡去。显然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
“北辰逝”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和一个熟悉的散发着冷冽香气的怀抱瞬间便将尚处于意识模糊边缘的某人给激凌凌地拽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恢复意识后,北辰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努力从某人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声音也冷了几分。因为处在气头上,所以北辰逝至今尚未发现北辰殇的异常。
“北辰逝”男子的嗓音不再如往日般清冷淡漠,不知不觉间掺杂了一些不知因何衍生的惊恐和害怕。
紧抱着自己的双臂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致于北辰逝甚至能够听到被勒得生疼的后背发出的尖锐抗议和叫嚣。这样的北辰殇是北辰逝从所未见的,就像…从高高的祭坛上纵身一跃跳入万丈红尘三千俗世的神祗,一夜之间便有了人类的感情,喜怒哀乐爱恨惧,如此人性,如此陌生,却又如此…让人心疼。
一时间,北辰逝辛辛苦苦聚集了整整一夜的怒火和怨气便如一支被水浇淋的蜡烛般,“噗”地一声便熄灭了。如安抚受惊的娃娃般,一遍遍,细致地,轻柔地,不厌其烦地拍着将自己搂得几要窒息的心上之人的背,直到怀抱自己的僵硬冰冷的身躯缓缓放软下来。
轻柔抬起埋在自己肩上的紫色脑袋,扳正那固执得低垂着不肯正对自己的脸庞“殇,看着我”虽是命令的语气,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包含其中的浓浓的担忧和关切。
不听话的脑袋在北辰逝双手强势的禁锢下思索再思索,直觉得不怎么乐意抬起,僵持了半天方不情不愿地抬起,紫色的眸直直对上对面那双乌黑得似要吸尽漫天夜华的潭。
“发生什么事了吗?”深幽的潭宁静邃远。
“不知道。”嗯,天地为证,他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要发生什么,但显然这样的理由对某人来讲未免太过浅薄了些。
果然是殇的说话做事风格,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场合不对感觉不对,北辰逝还真想对着那张倔强淡粉的唇吻下去:“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话,那殇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喃喃低语重复着北辰逝的疑问,紫眸中满是不解和疑惑。害怕?是什么?什么是害怕?自己在害怕着什么?为何会害怕?因何而害怕?
“对,害怕。为何刚才以那样的口气叫着我的名字?为何将我抱得如此之紧?为何刚才你的身体会那么僵硬?为何…刚才你的眼中会露出惊慌不定的神色?殇,你在害怕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如此惊吓?”暗夜的眸专注地凝视着眼前那张早已在不经意的时光沧桑流转下刻入骨血灵魂的深邃容颜,拇指轻轻摩挲着掌下冰凉细腻的肌肤,无声地安抚熨慰着惊魂未定的男子。
“刚才…睡觉的样子…好虚幻…像要离世而去…害怕…不想你走…抱住才能…感觉你是真实的…在我怀里…温暖的…真实的…说好一直在一起的…不要离开…不准离开…答应过的”斟酌着,断断续续地剖白着内心的想法和恐惧,努力地,不曾遗漏半分,不曾隐瞒半分,对于双手捧着自己两颊的少年,他从来都是诚实得透明。
“…笨蛋”千言万语通通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和幸福的嗔责。用力揉了揉掌下可爱的脑袋,直到顺滑的长发被揉成乱糟糟的一团,引导着冰凉的掌抚上温热的跳动着的心房:“这里,很早很早以前便开始住下了一个笨蛋,整天冷着一张冰块脸,连猫猫狗狗看见都会绕道走,不懂常识,不通情理,不晓伦理,不解世事。除了练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喜,不喜诗书礼仪,不喜言笑吵闹,不喜与人交流,不喜生人近身。不慕权贵,不羡容华,不为功名所动,不因利禄而撼。
“明明有着那么高的功夫,明明那样一张淡泊冷漠的脸,却总是让人无由生出一股怜惜,想要捧在掌心里好好呵护关怀,在眼皮底下的时候生怕他会冻着,会冷着,会磕碰着,不在眼皮底下的时候又忍不住会想他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寂寞。明明那么寡言少语,冰冷无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比冰尚寒比雪更冷的一个人,却总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耍耍他,哪怕那张枪击不破剑砍不裂的冰山脸上露出那么一丝一毫恼怒的高兴的哀怨的或其他的表情,自己都能一个人在那傻乐个半天。
“有好多次忍不住想要将心底快要压抑不住的渴望和欲念明明白白告诉他,偏生那个笨蛋却是什么都不懂,就算自己说得再天花乱坠感天动地,能收到的充其量不过那笨蛋大睁的无辜纯洁的眼和一张高节瘫痪的面瘫脸,纯粹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而已。偏生又不舍得将那些乱七八糟红尘俗世的东西教给他,人总是奇怪的生物,了解的越多,烦恼就越多,痛苦也会越多,自己又怎么舍得让那张如画的脸上染上半丝哀愁?又怎么忍心让那双明珠样的眸中沾上半点尘埃?又…怎忍心让那无忧无虑简单单纯的笨蛋忍受半点痛苦?笨蛋痛了一分,这里便会痛上七分十分。
“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自己有足够大的羽翼,足够强的能力能将他护在身边滴水不漏百害不侵,天冷了让他躲在自己的怀中取暖,天热了用宽大的羽翼为他扇风遮阳,每日就这样相依相伴,相偎相守,一路风雨相持而过,一路风景相傍欣赏。不去理什么世俗纷争尘世纠葛,不去管什么恩怨情仇你争我夺,只要两个人,你加我,我加你,便是一整个世界。晚上枕着爱人的臂弯沉沉入眠,早晨看着爱人安恬的睡颜甜甜醒来,这样的生活,做梦都会让人幸福的想要落泪的生活,真得想和那笨蛋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与子相携,一生不离。
“偏偏那笨蛋却是半点情谊都不领,每每当真自己的面明目张胆地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清,今天接吻明天上床,如果不是不知道最后一步怎么做,估计全垒都攻过了。生生气得人牙痒痒,虽然知道他只是好奇不懂而已,却还是想敲开那木头脑壳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一堆木头屑子,中看不中用!
“可是即便每次都气到胃痛脑抽筋,却还是舍不得放开那个让自己喜欢到这里都隐隐作痛的冰冷无趣刻板冷漠单纯无知的笨蛋。扑火的飞蛾般情愿任性这一次,壮烈这一次,哪怕以生命为赌注。终此一生,只为一人,只为伊人,堵上所有的退路,赔上所有的全部,只这一场豪赌。殇,你可愿,陪我赌这一场?”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结篇
暗夜般的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面那双依旧没有过多表情却纯洁到不染半点污垢的瞳,北辰逝感觉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和岁月的自己,只是为了此时此刻此地此人的一个答案而来。
虽然很多东西自己并不理解,并不清楚,比如说什么是寂寞,什么是爱,什么是全垒…什么是赌,但北辰殇还是很乖很乖地点了点头,回了句“嗯”,只因对面少年那样认真和期待的眼神让人很难忍得下心去说出不字,更不忍心去看当自己说出不字时那双繁星般璀璨的眸攸然坠落的芒将会是如何晦黯惨淡。
就算到最后自己真的输到一无所有,这一场只要他开口,自己定会陪他到最后,因为…原本自己就什么都不曾拥有。
“…殇,你可知这次的点头意味着什么?”
“…嗯,那样的生活…安定平淡的相依相偎…我也想和你…一起拥有”
“…”长长的一声叹息后,北辰逝无奈地看着对面表情认真一丝不苟脸色未有半丝变化的男子“笨蛋…我该拿你怎么办?”稍一使力将高昂的紫色脑袋摁进了怀中,下巴顶在散发着清冷香气的颈窝,一手搂着怀中纤细的腰肢,一手使劲揉了揉怀中低垂的脑袋,静静相依享受着此刻的温馨和平静,未再言语。
只是,此时此刻依偎取暖的两人谁都没有预料到前方会有什么样的暴风骤雨在等着他们,以致于一个大浪打来狂风漫卷暴雨扑地,从此风卷云涌天翻地覆,措手不及的他们竟是无力闪躲,无从逃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妄之灾将他们淹灭覆顶凄零散落。
再相见,却已是十年风雨十年尘,回头已然百年身。当时的他们又怎会预料到未来的以后穿越长长的横亘在二人之间面目全非的岁月时光,早已遍体鳞伤的他们又将会是怎样的相对凝望,无语凝噎。
时光静寂无声地从指间淌过,从秦风房中出来之后意料中未发现那个原本该跟随在自己身后的紫色身影,转了一圈院中房里亦未发现那人的踪迹,问了管家方知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宅男还要宅男的超级宅男竟然外出了,无奈挑唇一笑,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出外去寻。
话说处在爱情中的人,不论男女都是不折不扣的笨蛋,此话果真不假。因为某个处在爱情中的笨蛋真的没有发现在他身后盘旋在湛蓝天空的白色羽鸽和沿途墙角绚烂绽放的妖异花朵。
当若有若无的清淡檀香争先恐后涌入鼻间,当原本轻盈笔直的脚步越发沉重凌乱,当原本清晰透澈的目光一点点模糊混沌下来的时候,某个笨蛋被爱情绞成一团糨糊的脑袋方才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昏迷前的最后出现在摇摇欲坠的视线中的是一张平凡到扔到大街上便再也找不到的男人的脸。
第二卷 灭阳之行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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