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冷冰的指尖被这小婴孩的口腔包容着,温暖又润湿,有的只有依赖与信任,就像他突然成了这个婴孩的乳母,百里葺鳞的心猛地震动了一下,内心最隐密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的杀气在这瞬间消融。
他的那些兄弟,当年与他是互相竞争着的,母后间互相斗争,他们自然不是特别融洽,凡事都隔了一层。而在赵国“雏才会”上的再次碰面,他们更是对自己冷眼相待,防备不已。只有眼前这个无邪的婴孩,肯正视他、信任他、依赖他。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而后的几次杀心,也都被那孩子天真的目光,全然的信任给打消了。就算他冷着面不理他,他也依然在他的腿边跑来跑去,一路缠着他。连他说喊的第一句话,也不是娘亲,而是哥哥。
百里葺鳞望着正在轻抚着蝴蝶翅膀的小娃儿,内心叹道:“百里葺鳞啊百里葺鳞,你真是妇人之仁,如此下去,何以能成大事?你可真失败!”
百里泉则窜上跳下地忙着追打雀儿,为串烧搜集材料。看了看一脸纠结的主人,心中不由暗忖:“每个故作坚强的人,这辈子总要遇上一个让你无可奈何的肉包子,死粘着你不放。也许,这就是人生!只是不知道,小时老喜欢粘着自己的弟弟——百里溪,现在又身在何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弱点
十九抱着小天佑,一边用小勺给他细细地喂着牛奶,心思却飘向远方。
老师,小天佑都要满月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十九的忧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几天前就收到了常建回程的消息,当时一众少年们兴奋了许久,整个书院里的人都在盼望他们的回归,现在倒好,信回来多日了,人却迟迟未归。害得十九天天盯着北边的路口,把脖子都望直了。
常建的确是在半道上耽搁了。
先是和来的时候一样的情况,有人晕车,常建又被颠簌的翻胃,只好放缓了速度,这就延期了一些时间,另外,还有一个重点是——他们迷路了。
常七第三次看到那块他做了记号的石头,笃定地说:“老师,我们真的迷路了。”
常建“西施捧心”状,病殃殃,苍白着脸推开车帘,看了看外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知道了,我们错怪车大了。”
常三色变,大惊道:“老师,怎么了?不是车夫带错路了吗?”
车前的车夫辩白道:“老夫走这条道走了十多年,怎可能带错路,只不过到了这里觉得有些异常,后来就完全糊涂了。”
常建点点头,脸色更显苍白,轻声道:“我们入了石阵了,现在困在阵中,出不去了。”
常七也恍然道:“难怪这些石头的摆布如此奇异,当年国师也精通此道,我们也略知一二,要不我们慢慢解吧,总会脱身的。”
常建摇摇头道:“罢了,大家在车里休歇一晚吧,跑了半夜,马也乏了。等到天亮了,我飞到空中看下阵法结构,一切都不在话下。”
一众娃儿也都又惊又困,只得依言假寐。
杜燕却是个小猴子一样的脾气,抓耳挠腮地睡不着,心也沉不下去,只得没话找话说:“这些年从未与杜微分开过,这个时分却有些想他,也不知道为何大世子非要强留下两人伺候着。”
常七闭眼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轩辕设怕是踮记我们家凤舞罢!”
靳熊平日迟钝的很,这会儿也点头附和道:“所以他才特地央求老师说要留两个人做他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地从旁伺候,替他分忱。”
杜小崩翻了翻白眼,唠叨着:“他摸透了老师是个心软的人,这下好了,只有我们这几人陪着老师了。”
常建道:“我也不想答应,可他先去求了轩辕不卓,轩辕这个没脑子的立刻就答应了,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罢了,他们在我身边这么久,也是时候独立了,让这两个在大世子身边受些打压才好。”
常三好奇地道:“会受打压吗?我怎么觉得大世子还有些巴结我们家凤舞?”
常七道:“小贵子和你的溪一样护主心切,自然要和他斗一斗法,而且凤舞的性子,哪里会正眼瞧轩辕设,只怕两人闹别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常建也道:“凤舞今次百般不愿留下,怕是要怨恨我好一阵子了。”
师生几人唠瞌了半夜,要亮了。
只要天一亮,常建就可亮翅飞至空中,看清楚这石阵的玄机,轻而易举。
正踌躇满志,突然有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常建睁开眼,压低声音道:“他们来了!”
常三骨碌一下弹起身来道:“什么?”
常建皱眉道:“不妙,三辆驷马大车,约有二三十个高手。”
一众少年也心下一凛,老师很少用“高手”来形容人,可见这次必是遇上硬手了。而且还有许多精通奇门遁甲的能人。例如这石阵就已经把他们困了一夜了。
常七道:“老师,你听出来是谁了吗?”
常建听了平晌,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终是喃喃道:“听出来了。”
“是谁?”众少年疑道。
“是一位故人。”常建面色惨白,心中翻腾不已。然后又道:“是常二,他来了。”
众少年心中各自腹诽,只有常三和常七脸色铁青,浑身颤抖,道:“二,二哥?”心中又是惊诧,又是畏惧。
常建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一躲再躲,安逸了四年,该来的还是来了。
八成是这次在迷雾岛的动静太大,自己又没有改名换姓,自然流传了出去,这才坏了大事。常建撑起疼痛的脑袋,想着下次逃跑时自己是不是要改个名叫张三,这样就稳妥了。
他却不知道众少年的心思,少年们看着托头沉思的老师,怎么看怎么像凝眸而思的仙人,觉得和他一起死也无怨无悔,顿时心中热血沸腾,雄心激荡,再也不惧怕什么了。
常建再次睁开眼,从容地揭开车前的大帘,清晨的风扑面而来,冰寒刺骨。在清晨的薄雾里站着一位亭亭少年,玉树临风,潇洒不凡,晨雾折射着旭日初生的曦辉,一切都美好如初见。常建有种错觉,仿佛穿越时光,看到十九长大的模样,仔细看下去,又少了些稚气可爱,多了些英武俊雅、雍容气度。
常建张开双臂,笑着唤道:“常二,你回来了?”就像慈父招呼自己负气离家的儿子,那么随意自然,只是轻轻张开怀抱,直等儿子扑过来。只要拥抱一下,就可以冰释前嫌,就像以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百里葺鳞的眼睛突然一闪一闪,让晨早的星星和曦霞都黯然失色。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几乎就要飞扑到常建怀里去。但下一秒,他的眸子又黯淡下来,然后高傲地一昂头,仿佛有脾睨天下的霸气,他终于又恢复为百里之王。
他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圆弦,妖孽地一笑,倾国倾城。淡然道:“老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常建突然间非常想念十九,觉得和他分离这么久,实在太作孽了。现在看了长得如此神似十九的常二,再生气也生不出来。内心叫苦,面上却笑道:“常二,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百里葺鳞不怒也不笑,胸有成竹地一挥手,身边一字长蛇排列出二三十个精壮的黑衣人,然后道:“老师,我只是想要和你单独谈谈,可好?”
常三却从常建背后悄然露出半个身子,笑道:“二哥,原来你是要逼宫啊?”袖中的短弩却已经滑了下来,随时准备发难。靳熊也在车里开始搭弓上箭。
常七也道:“二哥,也不知道你和老师要单独谈什么,为什么不给弟弟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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