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葺鳞突然大笑,露出孩童般天真无辜的模样,正对着常七的眼睛道:“七弟,这四年我明白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听?”
常七也一笑,道:“愿闻其详。”
百里葺鳞道:“坐不坐在那个位置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要有权。手里有权,众皆诚服,才能天下一统。否则就算有了那个虚名,也不过是傀儡罢了。”
常七歪头道:“我以为二哥早已经悟到这个道理了,呵呵。”
百里葺鳞目光中的毒意一闪而过,依然笑道:“七弟,少装作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的模样,现在你是阶下囚,说些好听的求饶,也许我还会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你们一条全尸。”
众少年一听了“全尸”二字,知道今天再劫难逃,他是真的动了杀念了。
常七笑道:“今日你我兄弟重逢,我便知道必死无疑。二哥,你现在依然是老模样,一点改变也没有,还真是悲哀啊!”
百里葺鳞撇撇嘴,探出脑袋道:“我倒是要听听七弟的高见,我以前如何,现在又如何。”
常七道:“二哥以前自卑的很,现在也一样不自信。”
“呵呵,七弟,我从前如何自卑了,现在如何不自信了?”
常七一吐而快:“你以前当然自卑了,因为父王从来也不赞你一句,你母后更是一个只会虐待你的疯子,所以你觉得我们兄弟人人都比你强,你怕我们看不起你,从来也不敢放开胸怀和我们玩在一处。想当年你只是个孩子,便要思前想后、左右权衡,可真是悲哀啊!而现在你也同样不自信,你明明有满膛抱负,却无处施展,被你的舅舅母后干政制约,让你这个王上做的有名无实。现在你居然还想扶持你的傻子弟弟做王上,你来幕后钳制他,你这是自信的表现了?”
百里葺鳞轻踏几步,上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常七脸上,咬牙切齿道:“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我的弟弟是傻子,你是第一个……不过你就快要死了,我也不会和死人计较。”
常七的右脸瞬间肿得老高,唇角也溢出鲜血,却不依不饶地道:“呵呵,二哥你到现在还要掩耳盗铃,真有你的。天下间谁人不知百里蟠是个傻子,你不叫人在你面前说,他便不是傻子吗?”
百里葺鳞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许多,趾高气扬的神气顿消。他没想到老七的确不笨,居然已经猜中了自己未来的计划。他深知老三和老七单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团结在一起,那便是有勇有谋,未来必成他的心腹大患。他们可以在凶蛮倭寇的嘴里把迷雾岛抢回来,未来也有可能把百里国抢过去,所以他们二人必杀。
百里葺鳞的确是准备借着母后与舅舅对他意见越来越大之机推百里蟠上位,而百里蟠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要控制他易如反掌,与其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上,不如做一个幕后的实权者。时机一成熟,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因为舅舅老了,已经四十多岁,壮年过后便要走下坡路,而他只有十七岁,来日方长。只是没想到,老七居然轻松地看透了他几十年的计划。于是杀心更盛。
常三听了常七的话,愕然无语,半晌了才呆呆地轻声道:“老七,刘妃那个遗腹子好歹也是我们的幺弟,你也莫要说得如此刻薄了,就算是看在父王的份上,算了。”
常七却哈哈大笑,眼睛精光四射,道:“三哥,你也太天真了,父王在最后几个月病入膏盲,怎会再想男女之事,你不记得当时我们整日整夜地陪在王塌之前,刘妃的孽种怎么会是父王的,那个野种,怎配入我王室族谱?”
百里葺鳞的眼神却明显慌乱起来,矢口否认道:“妖言惑众,不可能!百里蟠是七月的早产儿,又有什么稀奇的?”
常七道:“就算我不像十九弟或老师这样精通医术,我也知道早产儿若是提前几个月生产必会提重身量不足,或者你回忆一下,你这亲爱的王弟出生时是几斤几两,看起来可像个未足月的婴孩?”
百里葺鳞突然想起差点掐死这个幼弟的那天,百里蟠在摇篮里挥舞着如莲藕般XX的手臂和双腿,就和寻常婴孩差不多,的确不像有的早产儿一样皮皱干瘪。他出生时有七八斤,那就更是……
没想到现在常七却像完全陷入疯狂,早已不顾常三和其它少年的阻拦,誓要激怒百里葺鳞。
他又放了一个重磅炸弹:“二哥,要不要我告诉你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不用任何条件,我也会告诉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之前这个秘密我就免费奉送给你好了!”
百里葺鳞惶恐地看着常七,觉得自己的七弟已经完全入魔了。因为他每吐一句话,都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给他致命一击。他就这么爱常建,爱到生生剥开王室残酷的丑闻来伤害自己的亲哥哥?
常七自顾地说,谁也阻止不了他。
他说:“百里蟠的悲惨不是上天造成的,是人为的……很多年以后我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也终于想透了这一切的因由。包括父王会何病得这样急,我百里国又为何掀起这惊大巨浪,我大哥怎会被你们逼死,我们兄弟为何又会流离失所……”
百里耸鳞已经不愤怒了,脸上只有麻木,他静静地听常七唠瞌,因为他也想知道真相,那个自己母亲和舅舅突然发难,谋朝篡位的原因。
常七道:“有一次,老师遇到乡村里有一对表兄妹正在结婚,和我们说,在他们那个世界里,这样便是不伦,因为这叫近亲结婚。当时我们很奇怪,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老师告诉我们,近亲结婚的后果很严重,虽有一小半的几率让这个孩子继承所有的优点,成为一个天才,但更大的机率是这个孩子有许多遗传病,有的孩子会天生呆傻、智力低下,有的还会长出许多异状,例如畸形、多趾、残疾。”
现在常七就算不说,百里葺鳞也知道这个答案。百里蟠是母后与舅舅乱伦的孽果。
难怪他长得和他不十分像,十九却与自己更雷同些。因为他与小蟠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难怪他的双眼距离比寻常孩子宽了许多,耳下长出许多奇异的肉坨坨,难怪他到了快四岁还是只懂扑蝴蝶,捉蜻蜓,大字不识,诗书怎么教也不会。当年他们这个年纪,老七已经会背三字经和弟子观,其余兄弟最少也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他,什么也不会。
难怪母后和舅舅对他分外宠爱。特别是舅舅,一辈子生了几个全是女儿,虽都送入宫来做了他的妃嫔,但终究还是有遗憾。现在有了这傻儿子也高兴的不得了。
当时刘妃怀孕了,而王根本没有临幸过她,等到瓜熟蒂落之日,就是她人头落地之时。于是刘妃兄妹才使了这最毒的一招,这先下手为强,其实只不过是自保。但后面一发不可收拾,只是源于人的一本能——人的贪欲是口深井,永远也填不满。
百里葺鳞对百里蟠下不了杀手,一开始可能是因为他清澈信任的目光,但后来却是因为他的痴傻,他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可以成为有用的棋手。
那个傻弟弟,成日只会喊:哥哥,哥哥……
到未来,百里葺鳞的话,就是百里蟠的圣旨啊!
百里葺鳞脸上泛着诡异的笑。他原以为先拿下常建,便抓住了老三老七的软肋,但没想到老七轻而易举的几句话,就搅乱了他内心的一池止水。
老七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为什么?
是为了让他痛苦吗?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才多卑鄙无耻,让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吗?为什么他们亲兄弟要走到如今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局面?为什么!
百里葺鳞看着常七脸上的笑意,突然昂起头来,轻声道:“老七,你以为激怒我,我就会让你死个痛快吗?我偏不,我要让你最后死,等我杀光他们所有人,再杀你,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在乎的人——死在你面前。”
他吩咐手下把他们五花大绑,吊在架中。这诸少年的对面,吊着常建。
少年们轻声唤着常建,常建却仿佛陷入昏迷,耷拉着脑袋,如一条死蛇。
百里葺鳞慢慢走到常建身后,一把搂他在怀里,下巴挨着常建的肩膀,脸却对着一众少年,一副示威的模样。幼稚地道:“老七,你牙尖嘴利,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现在你最敬重的老师就在我怀里,你又能奈我何?”
一众少年都气急败坏,直把百里葺鳞骂得狗血淋头,又被那些绑他们的黑衣人掌嘴几次,脸都高高肿起。想来今天不过是死罢了,虽然疼得张不开嘴,却依旧要骂个痛快。
常七却也不骂,只是微笑着望着他,继续煽风点火:“抱着一个毫无知觉的人,和抱着一具尸体有何不同,你这样就才成就感了?你知不知道老师平时对我们多好,他与我们同行同宿,生死与共。只怕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这样对你吧!”
这一下就戳中了百里葺鳞的痛处,他也不驳嘴,只是用嘴轻轻咬开常建的领襟,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然后狠狠地在那肩膀上咬了下去,直咬出两排血红的牙印。常建突然惊叫起来,眼睛睁着却没有焦点,茫然地道:“疼……”
众少年叫了他半天,他也似乎听不到,看老师现在的表情,知他一定入了魔怔,不在这个空间,也感知不到现在的情况。
常三却又骂道:“百里葺鳞,你这个小人,有什么直接冲我来,要杀要剐随便你,你为什么要折磨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若再碰他一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必日日缠定你,让你不得安生!”
百里葺鳞见常三的模样,别提有多开心,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还配和我讲条件?我碰他如何,我还要奸了他呢,你又能怎样?”说完轻佻地咬了咬常建白嫩的耳垂,低语道:“老师,这些年过去了,我们长大了,可你却一点也没有老,反而比以前更招人喜爱了,你知不知道你身边喂了一群狼,养大他们,怕都是要吃你的肉呢……”
“住手,你这个混蛋,住嘴……”常三气得脖上的青筋爆出,看着老师受辱,眼睛都熬红了。
百里葺鳞见一众少年如此难过,终于找着了治他们的办法,如得了宝一样,细细地啃起了常建的脖子。常建却突然迷迷糊糊道:“济丹,是你吗?”
百里葺鳞高高兴兴地点头道:“对,对,就是我,你想我吗?”
常建脸上露出可疑的绯红,居然点点头,道:“我怎会不想你,只是没想到我还能在梦中见到你,这是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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