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悉寡太郎悲催地躺在那里,奄奄一息。身边除了他的亲随和护卫,没有一个靠谱的。
主办方倒也是找个了医生过来瞧了,八成是个兽医,只懂得医牲口的,看了看他的惨样儿,摇摇头表示无治。
多罗公子也是他的同党,但他也只是转动着那张黑芝麻脸周围张望,看百里葺鳞去了哪里。百里葺鳞当然是刚刚被常七气到没人的地儿生闲气,兜风散心去了呗!
这下子多罗见悉寡太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也开始惶恐了,一边道:“王爷去哪了啊……难道他只有等死了?”
常建大老远地也达达地跑了过去,一见那情景,直接上前去测他的心跳脉搏。
十九在他身边拉了一把,道:“老师,你干什么?”
常建理所当然地道:“救人啊!”
十九苦恼地道:“可他是倭国人,倭国人当时在迷雾岛不是差点把你和哥哥他们都杀了。为什么要救敌人?”
常建这才知道旁边有一个小神医,自己何必出手?于是对十九道:“我救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你现在也应该马上施展自己平生所学,马上对他施救,这却是医道。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这里不是战场,不应该分敌我。”
十九虽然生平跟了几位名医,但是却是第一次听说了“人道主义”和“医道”。他现在依然没有完全领会常建所说医生的天职。但是老师叫他救,他就会乖乖去救,就这么简单。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博伊和默果儿一会儿便赶了过来。
常建道:“这里围观的人太多,你叫他们散开一些,否则都快围得缺氧了,我叫十九对他进行急救。”
博伊惊奇地望着这个粉雕玉砌的十岁童子,心中半信半疑。
默果儿倒是个爽快干脆的孩子,早开始拿着世子的威风赶人了。
“退一退,大家退一退,不要耽搁救人!”
十四这会儿背着十九的药箱子奔了过来。十九细细地查看了下悉寡太郎的伤情,下了结论:股骨骨折,脚踝脱臼,肋骨断了一根,脾脏损害严重。
这里只有常建能听懂他的专业术语,于是问:“要不要做手术?”
常十九睫毛扑闪扑闪,葡萄般晶莹的眼睛流露出睿智而自信的光芒,道:“是的,老师,他现在伤情严重,我初步估计他的脾脏已经破裂,所以现在口鼻出血,如果要救他的命,必须马上做手术。”
默果儿凑过来问:“什么是手术?”
常十九迅速地答:“剖开肚子,把破裂的器官修复与缝合,哎呀,没时间解释这么多,快找两个人把他抬到帐里,做消毒的准备,我需要无菌的环境。”
默果儿听十九说要剖开肚子,脸都绿了,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恶心到的。他倒知道小天佑是十九剖开那女夫子的肚子给取出来的,但是现在又要剖肚子,人又不是鱼,至于吗?
于是只得弱弱地问:“啥是无菌环境?”
十九麻利地帮悉寡太郎处理好外伤,手脚不停,动作快得惊人。然后快速说道:“去找最干净的从未用过的棉布,最好是用开水煮过,太阳晒过的,万一不行,喷点儿烈酒也行。用那棉布搭个帐篷,换上铺褥被子,快点儿!”
默果儿哪里敢耽误,立即领命而去。
博伊却若有所思地道:“这剖肚子可不是一般的治疗手段,万一有个不测,他们冤枉我们说是我们动刀杀了他,这可怎么办?”
常建这才想到入手术室前是要让家属签同意书的,立即认同了博伊的想法,马上去找这倭国王孙的随从。
这随从里的武侍都只会倭国话,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要拔刀了。只有一个文职,类似于翻译,却又是个唯唯诺诺怕事的主儿。一听说要给主子动刀,吓得跪坐在那处,尿都要拉到裤子里。
“到底要哪样啊?开不开刀?不开刀便是死,开了刀还有一丝生机!快点翻译给这些拿刀的听,必须马上商量个结果给我听,否则我们就撒手不管了!”常建怒了,终于把自己前世医生经常威胁病人家属这套拿来借用。
居然很灵!
这一伙听了这话,又合计了一小会儿,全都点头,愿意死马当活马医。
由于条件有限,十九和常建在那个白色的帐篷里呆了很久。常建有些医学基本功,所以做十九的助手,帮他递镊子钳子。
就算常建是个有阅历、见识多广的人,也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根本不敢看他手术的细节,更不敢去看那外翻的皮肉和血淋淋的脏器,只敢盯着那个放钳子、剪子的铁盘。十九一吩咐,他就忙递上,间或给十九擦擦汗。
十九现在全神贯注,眼睛如曜石般幽黑,粉红的嘴唇轻嘟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刻缓慢停滞,整个人就像一部精密的仪器。而因为他的认真,因为他的严肃谨慎,让整个人变得如此生动冷峻。
以前常建觉得十九长得和他二哥很像,现在他却觉得两人如此截然不同。
因为百里葺鳞永远在想着如何毁灭,而十九却在想着如何挽救、修复、建设、重生。
这几个时辰里,常建亲自看着幼小的十九动手术的全过程,心中涌上浓浓的愧疚。他这样的年纪,有许多人还在爹娘怀里撒娇,他却像成年人一样过早地担起重担,做许多成年人都无法完成的艰巨手术。
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紧了!这个虎爸会不会太过分!
虽然他实现了自我价值,未来会是医术领域里强大的新星,但是他是不是从入这一行开始,从追逐梦想的这一刻开始,已经失去应有的快乐了?
这手术做得太不容易,从下午一直持续到黄昏。
那些悉寡太郎的手下和随从都快把帐篷前的绿草皮给踏秃了,生怕他有个一差二错,自己回去人头不保。
常三等一伙人听说幼弟又在给人剖肚子缝针,也担心得不得了,忙跑过来观望。
通过白色的帐篷,透出些鲜血的甜腥,隐约能听到里面有痛苦的呻吟,还有铁的医疗器械与铁盘的碰撞声。
现在连戈多尔王和博伊、默果儿一行人也到帐前问了好几次,生怕有个万一。毕竟让异国的王孙死在自己的国土,这初次邦交便算完蛋了,必然会引起些不必要的纷争。而这些年来那些王爷们个个虎视眈眈,等的便是这样的好机会。
百里葺鳞现在也得了信,过来看自己的基友。但担心的表情不多,更多的是目光和常七较劲,最后两人不免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终于听到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像是把什么铁东西砸在了铁盘上。然后听到十九小声地说道:“好了!”
接着是常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终于结束了。”
密掩的帐篷终于被掀开了一角,钻出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穿了一身白朴朴的衣衫,还戴着帽子、口罩、手套,连靴子外面也蒙了层白布,活像披麻戴孝。
众人见了他俩这身装束,大异。
戈多尔王忙上前问道:“怎么样?”
常建自然不知道,只得求助地望了望十九。
十九现在像被抽走了一身的精气神儿,疲倦地眨了眨眼道:“他没事了,断骨已经重接,固定好了,破的脾胃也已经缝合,一身都整治好了,如果可以熬过术后的这七天的话。”
常建自然知道他说的意思,这在现代便是要打抗生素来消除术后的细菌感染,但在那个时代,还没有静脉注射,只能用汤药内服外敷,自然要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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