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弄得大张旗鼓,这样不是很好吗?”端木尧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离斩轩知道自己还活着,即便知道自己这样想是自欺欺人,可还是不想太过张扬。更何况,他现在怀了孩子,如果他找上门来,要如何解释?哦,端木尧,你太天真了,他还会找上门来吗?如果要找,早在自己刚落崖的时候他便会飞身扑下追随他一起赴黄泉才是……怎么一拖就是三个月?没错,他们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为何还是念念不忘呢?为何总是不甘心呢?端木尧,你还在期盼什么?忘了吧,他至始至终都是怀疑你,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真的把军机图偷出来!也不枉自己中箭落崖,还受尽苦楚……
云之澈见他脸色变来变去,知道他又想起了离斩轩。于是敛下眸子,不动声色道:“离国两个月前就已选过秀女了……”
云之澈的眸中闪了闪——虽然离斩轩极力反对过,而且闹得各国尽知:金銮殿上,那个一袭帝王冠冕的新皇帝踹翻龙椅、摔碎国玺,宁愿辜负天下人也不肯充盈后宫,可到最后,还是屈服了。他的贴身侍卫应是给他下了药,离斩轩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着了道,口中一直叫着端木尧的名字,离庭连哄带骗终是让他在那道明晃晃的圣旨上叩了大印……
没错,各国均是初定,改朝换代之后政局难免不稳,身边的人如果还纵容,那么这费尽心机所得到的天下很快便会被的觊觎者夺去……幸好,离斩轩身边的人俱是忠心耿耿,宁愿死也要替他保住皇位,所以才会有两个月前遴选秀女之事……
云之澈默默观察着端木尧的神色,果然,听说离斩轩已经登基为王,并且大张旗鼓地选妃,他的脸倏然变白,奋力地咬着下唇,最终别过头去,将一切表情掩藏在长发之下,冷冷开口:“一切由云将军做主吧!”
呵……自已吃尽苦头才勉强保住腹中的胎儿,他却风流快活享尽齐人之福!离斩轩,你好狠!只轻轻巧巧做一件事便可以令我魂飞魄散!我又何必苦苦驻守这微不足道的尊严。在你眼中,恐怕也是嘲笑我的吧?嘲笑我以男子之躯,却像女人那般屈居人下、受尽屈辱、甚至孕育婴孩……
怪不得,怪不得你会让我忘记那些前尘过往……原来在你眼中,我什么都不是!刻骨铭心是假,伉俪情深是戏,恩爱甜蜜是毒,一点点让我沦陷,最后再给予致命一击,再无翻身机会……
云之澈见端木尧神色萎靡,知道这件事令他很不高兴了,可是,如果不这样说,端木尧还会对那个人念念不忘。自己已经放手过一次,可惜那人没有珍惜,还弄得端木尧伤痕累累,如若再次放手,他便不是云之澈了!虽然说这样做有些卑鄙,可当初离斩轩的手段也不见得高明多少,总是以端木尧的生死来要挟自己,那样霸道邪恶的家伙走到今天这步是他活该!自己没必要帮他善后说好话。
端木尧抱紧身上盖着的被子,疲倦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至于你所说的事,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云之澈点点头,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轻声道:“嗯,那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人终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事,便忘了吧!”
端木尧却是倏然睁开眼睛,清冽的光一闪而过,声音冷到骨髓:“我不会忘!过去的事,我都记得,我要好好记着,直到他偿还的那一天!”
“尧儿……你——”云之澈不想他反应如此强烈,怔楞一下,竟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出去吧!”端木尧翻了个身,背对着云之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尖锐恶毒以及脆弱……
云之澈叹了口气,低低嘱托一句“无论你做什么,我想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便离开了。
端木尧静静听着脚步声远离,抚着小腹呢喃:“宝宝,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了你爹爹,你会不会怪我?”
回答他的是腹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刺痛,仿佛内脏被揪紧揉扯,端木尧忍不住侧身蜷成一团,抵制着突如其来的痛楚,口中茫然道:“是不愿意么?还是说……提到他,你也是恨意丛生呢?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第四卷 第二十五章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活
灵祁国新皇登基大典定在十月底,声势浩大,依仗宏伟,端坐于皇辇上的端木尧更是惊为天人——帝王的冠冕,明黄的衣袍,冷冽的眸子,线条柔美而不失阳刚的脸,再加上周身所散发出的傲然气息,便足以让世人伏地跪拜。
沿途可以观看皇帝登基大典的贵族更是唏嘘不已。
“原来咱们皇帝一直在离国是为了得到离国的军机图,真不愧是咱灵祁国的皇帝,忍辱负重,示弱以人,然后伺机而起,一击而中!真是高明啊高明!”
“是啊,离斩轩那厮以前在四国中也算是佼佼者了,堪称人中之龙,人们提起来,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夸赞?可如今怎样?如丧家之犬一般,苟延残喘,甚至一度要放弃离国皇位来找咱们灵祁国皇帝……”
“唉,真别说,若我是离斩轩,我也一定拜倒在陛下的魅眼之下……你们可不知道啊,陛下那双眼睛,真是能把人魂魄勾走呢!”
“去,就知道胡说!陛下帝王冠冕上有流苏垂下,再加上珠帘掩映,你去哪里看陛下的眼睛!”
“呵……老兄,吹个牛你也不准,别这么不给面子嘛!”
“啊——那边不是云大将军吗?真是威风八面!这一年来,多亏云大将军独当一面呢!”
“是啊是啊,有他辅佐,灵熙帝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状况才是……”
“瞎说什么,灵熙帝本来就不会出状况,以前的种种均在陛下的计划之中,哪里会出什么纰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赞叹道。
“要我说啊,被听到可就麻烦了!”一位沉稳的中年人拉了拉说这话的人的衣襟。
“怕什么!先皇和先皇后都那么明目张胆了,说说大将军和陛下怎么了?”虽然不甘心,但声音还是弱了下去。
混在人群中的一名黑衣男子低头静静听着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自始至终一直紧绷着身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蓦然握紧手指,低喝一声,双足点地,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皇辇掠去。
风拂过他漆黑如墨的衣袂和纯白如雪的发丝,掩映着的英挺容貌渐渐逼近——正是离国现任皇帝、离斩轩!
似乎察觉到离斩轩紧锁的目光,皇辇上的端木尧微微侧头,眼前晃动的流苏和皇辇前面清冽的珠帘让视线有些模糊,还未来得及再看,云之澈已经拦在了那人的面前,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离斩轩踢翻一个骑马的护卫,立在马背上,与云之澈冷冷对视,片刻后移视线,转向端木尧,离斩轩慢慢开口:“端木尧,我只问你一件事。”
云之澈接口:“离斩轩,这里不是离国,轮不到你胡闹!来人,将他拿下!”
语毕,便有侍卫一窝蜂赶来围攻离斩轩。尽管事出突然却不见那些人有多慌乱,可见云之澈平日训练有素。想起当日端木尧明目张胆送给云之澈的两本兵书,离斩轩更是恨得牙痒痒。
他轻巧徘徊于他们之中,始终盯着皇辇上、珠帘后的端木尧,口中重复着:“端木尧,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端木尧却是稳坐皇辇,连眼睫都不曾眨一下。
待到离斩轩被逼退到五步开外,端木尧才挑开珠帘,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发黑袍的离斩轩,目光不带一丝波澜,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不知离国陛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尧——你——”离斩轩似乎想要上前,却被一层层的侍卫包围圈挡住,他凝视着端木尧的眼睛,“你真的……一直都在骗我?”
方才在人群中听到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离斩轩几乎站立不稳,一颗心裂得千疮百孔。
当日看到端木尧落崖,他真想随他而去,可惜暗香和赤焰将他打晕带回了王府。后来他醒来狠狠处罚了他们两个,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那个山崖处,寻到崖底,先找到了那个随端木尧一起落崖的影卫尸体,还没来得及再找端木尧,离斩轩便当场喷出一口血来,脸色惨白,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半跪在一人高的荒草里,双手下意识地抠进泥土,好半天才咬着牙发出命令:“继续找!”
又找了好半天,回报的均是同一个消息:找不到。
端木尧不翼而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离斩轩好不容易平复哀恸的心,站起身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跳进了深潭。
他要亲自找!
一直在崖底冰冷的深潭里泡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离斩轩精疲力竭,被下属强行带回王府,然后大病了一场,他又不肯好好医病,抱着酒壶灌酒喝,等挨到病好之日,满头青丝尽成雪,整个人仿佛苍老了一大圈。
后来离庭看不下去,在炙热的大理石地板上跪了三天,苦苦哀求离斩轩处理政事,登基仪式他都安排好了,只可惜,自家主子心已经死了,行尸走肉一般颓然地活着。
三天后,离斩轩出门了,将邋遢的胡渣都剃掉,双目虽然赤红,却比先前好了许多,青色衣袍披挂在身上,空空荡荡,自从端木尧落崖那天到现在,离斩轩几乎没好好吃过饭,身形瘦了许多,离庭都担心他会被一阵风刮走。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变成这样,他都忍不住落泪。
可,伤害已经造成,难道要王爷一辈子守着虚妄的誓言枯萎下去吗?
见他出来,离庭很是开心,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离斩轩兴奋地拉住他的衣领,神采飞扬,都快语无伦次了:“他一定没死!你知道的,云之澈那么爱他,拓跋颜也对他虎视眈眈,如果他死了,他们两个不可能不来找我。尤其是云之澈!他在天邪有影卫,一定是那些影卫带坏了尧,尧是逼不得已的……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才伤害了他……离庭,我们马上去灵祁国找他!他一定没事,否则云之澈早就打来了。我怎么早没想到这点……离庭,我快去准备……他没事……太好了……我见到他问清楚一切就没事了,我还会回到我身边……”
看着离斩轩仿佛中了魔障一般,离庭痛苦地否决,试图敲醒离斩轩无边无际的梦境:“王爷!他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必定是逃回灵祁国当他的逍遥皇帝了!您怎么就是想不通呢!他害了太后,盗取军机图,还跟灵祁国留在天邪的影卫藕断丝连,这所有的一切,还不够说明吗?王爷,您醒醒吧!太后尸骨未寒,小太子失踪,离国一切都靠您啊,如果您再这样下去,这些年所受的苦不都白受了吗?”
离斩轩闻言脸色骤然变冷,一把推开离庭,自己朝马厩走去:“现在都学会在本王面前说教了是吧!好,你不听本王的,本王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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