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尧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魔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可是看看周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而且谁会无聊到盯着一个大学老师呢?至于孙川,两个人现在都掌握了对方的把柄,投鼠忌器,就更不可能了。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看着学生们提交上来的选题申请和开题报告,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过问题不大,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正当他决定要遗忘那种奇怪的感觉的时候,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准确地说,是一个女生,长相不错,有些面熟,不是这学期他的学生,可能之前上过课。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在一次课后,他刚出教室门就正好撞见了那个女生的目光,那眼神,不好说,略显诡异。然后他就看见了她手里抱着的几本厚重的书,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一本悬疑推理小说和基本刑侦学相关的书籍。A大图书馆有很多这样的书,但是并没有相关的专业,可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像他自己,平时也爱看一些乱七八糟的科幻小说。
看来莫非是真的有点神经过敏了?
这天早上,当下课再度看到她时,温尧犹豫要不要单独和她聊聊打探一下,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以前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避免好事之人无端造谣,毕竟师德师风这方面学校抓的一直很严。
好巧不巧,一阵电话铃声中断了他的思绪。是温见月他们老师打来的电话,可这个时候芝加哥那边应该是晚上了,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心慌。之后那老师说了什么,他听的有些不太真切,只觉得那人啰里啰唆的说不到重点,讲了半天他才听到几句破碎的话语——游行示威、暴力冲突、黑帮火并……您女儿……联系不上……
怎么会联系不上?
最后的消息……她室友……
那这个人呢?
也联系不上……
温尧下意识拨通了温见月的电话,可是只有冷漠的机械女声用中文和英文提醒他对方已关机。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不真实感一定是有的,明明十几个小时前还给他发可爱表情包的人,怎么会说失联就失联了呢?
“行了,手续办好了,你放宽心点吧。”陶老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温尧,叹了口气,认识快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魂落魄,不会是亲爹死了吧?但根据他的了解,再看看这如丧考妣的表情,还是他那宝贝女儿出事的可能性高点。
等温尧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了。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可能是空乘盖的,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很恍惚,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手脚冰凉让他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也让他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各种画面,全都是关于她,各种各样的她。他们才刚从那段几乎毁了彼此关系的撕裂中走出不久,他还为他们的未来期待着,他还以为自己能一直护着她……没有她的未来,他什么都不是。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登机前他浏览的芝加哥大规模枪击新闻的页面上,他无法想象,他的女儿,看起来那么娇弱的女孩,被卷入那样残酷的事件里,她会是什么心情?
屏幕逐渐黯淡,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混账!”温见月气急败坏地把李子衡拽进了两幢楼之间的狭小巷道里,气急败坏的同时又努力压低了嗓音:“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声音听起来格外扭曲,李子衡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后怕似地抱紧了那个包。
“枪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跟你爸妈透露了多少?”她扶住有些疼的额头,“还有,那边的一群……跟你有关系吗?”
李子衡还是不吭声。
温见月彻底失去耐心,扯住他的领子:“说话!”
就在刚才对峙的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隔着高楼听得不太真切,但那两个歹徒闻声就逃,其中一个还说了一句什么,温见月推测可能是“他们过来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就不像善茬,而且能把这两位混混吓走的,肯定是更大的混混,这两个不过是趁火打劫想捞一笔的小人罢了。之前就一直听说芝加哥黑帮冲突比较多,想来说的就是今天这事,居然被她因为各种巧合撞见了,她可一点都不高兴。
看着发抖的李子衡,温见月挺无语的,她拿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办法,只好放开他,况且人家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没吓哭都算不错了。
“你……”温见月刚要开口。
“我,这把枪……是从我爸爸那里拿的……”李子衡抬起头,看着她,“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在哪儿,家里也不止一把。”
“那你不能随随便便就……”
“不是,是我学校里有群小混混,我和其他一些同学都被他们欺负过。”
温见月不解:“那你没有找老师和父母说过这些事吗?”
“没用,他们家里人和这里一些当官的、有钱的是一伙的。”他攥紧了包,“而且,有一次,他们还拿猎枪对准我……幸好,后来什么也没发生。”
温见月沉默。
“前几天,我偷听到他们要来这个抗议游行,说是要和另一群人解决什么问题,我就想能不能趁着这么混乱把他们……我求着妈妈让她带我到这里玩,然后去找他们了……”
妄想趁乱做掉那些人?温见月都不知道该说他有勇无谋还是没脑子中二病或者是别的什么更难听的话了。她还是没说话,不是因为骂不出口,而是她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她知道校园霸凌的危害,但她确实帮不了他什么。
“但是,听你口气,你觉得杀人是件随随便便的事情?”温见月拧了拧眉,“你还让我开枪,其实是你自己不敢开吧?”
李子衡低下头,不看她。
“我也不敢,也许有些人敢,但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伤害别人的生命,你懂吗?关乎人命,不能开玩笑。”
李子衡轻轻点头,问她:“姐姐,你不怕吗?”
温见月叹了口气,整个人低落起来,刚才的愤怒和中气不过是应激反应,现在暂时脱离眼前的危险,一些刻意被她忽略或是强压的情绪此刻通通又上来了,她觉得疲惫不堪。
“怕啊,但是没用。遇事先冷静,这还是我爸爸教我的,你爸妈没教你吗?”温见月又看看他,“算了,以后多锻炼就行了。”
外面的枪声还在继续,像烟花爆竹的声音,又像打字机的声音,此起彼伏,温见月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装了无限弹药,又想起来李子衡包里那把短小精悍的手枪,拿出来让他取下弹匣,叁颗很有份量的子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她看着久久不能言语。
好在枪声逐渐远去,渐渐归于平静,这时温见月才闻到了一股臭味,她想起来前几天刚下过雨,这种阴暗狭窄潮湿的巷道自然会散发奇怪的味道,但是不确定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只能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的手机早没电关机了,外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了动静,在她感觉快窒息之前,温见月轻手轻脚走到路口,瞄了瞄街道上确实没什么人,才放心大胆走了出去。
可是该向哪儿走呢?她问李子衡,李子衡摇摇头,这附近他也不熟。之前一通乱跑早就忘了方向,现在也只能凭感觉走,找到熟悉的地标就算没事了。
可她很快发现,他们正在经过不久前枪战发生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残破的招牌,倾倒的垃圾桶,四散的垃圾,燃烧的木头和塑料,一片狼藉的街道……
甚至……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
一枪毙命,脑袋留下了可怖的伤口。
温见月远远地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再看一眼大概今晚是要做噩梦的,如果她还睡得着的话。她也没空看李子衡是什么表情了,直接把他拉走,估计会给这孩子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逐渐接近警笛声,接着看见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开了过来,她松了口气,看来,这漫漫长夜终于能结束了。
警察和医护人员下来后看着这一对华裔姐弟,模板化地询问他们,温见月和李子衡也老老实实回答,看到两人身上有皮外伤,就让他们赶紧坐上救护车。
温见月想拉走李子衡,没动,回头,发现他正看向另一处,她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警车红色与蓝色交替闪烁的灯光里,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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