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了,小贵发觉不对,马上就请了宪王殿下。但是,宪王殿下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奴才私自做主,找人去请了太妃。”
皇帝心急如焚,又加快了脚下步伐,听安荣如此说,道:“请的好,怕只有太妃能劝动他。”心里叫苦不迭,贺兰啊,你还真是会折磨朕。稀奇古怪的点子,朕也服你了。
右配殿内,元常与一群太医围在寝床外,急得焦头烂额,却是无计可施。这人生孩子,不分男女,可这临产的人不配合,纵是大夫医术再高明,又能有什么办法?床榻边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叩头不止,哀求着苦苦忍耐产痛的人,想开了,配合大夫顺利产下皇子。宫中的血腥太多,那群苦命人生怕此时皇子有失,他们各个万劫不复。
皇帝进来后,把地上的人轰了出去,一下坐到床榻上,在疼的浑身发抖的人身旁,柔声道:“贺兰,你这是何苦?皇子不单是朕的,也是你的啊。你和朕有多少恩怨,待他出生后,朕随你怎么讨公道。可现在,别意气用事,这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嘛。”
皇帝握住他的一只手,不想贺兰骢却直接攥住他,力气之大,皇帝感觉手骨几乎碎了。心下明白,他此时已经痛极。
贺兰骢的意识时有时无,眉毛颦紧几乎皱个川字,疼痛已经令他把下唇咬烂,血珠顺着嘴角淌下。即便如此,固执的他,还是生生的忍着,对元常的护产置之不理。
皇帝还在小声恳求着,贺兰骢索性闭了眼,甩给他一副坦然等死的样子。
确实,贺兰骢是这么想的。平日如何算计,都逃不掉他们的掌控。唯独,这产子一关,他们终于无法再控制自己。等这一天,等的早就不耐了。元文敬,锥心之痛,这次也该换你尝尝了。眼里蒙上一层水汽,贺兰骢仿佛看到干戈在向自己招手。贺兰骢努力循着干戈的身影,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却看到那处令他肝肠寸断的悬崖。站在悬崖边,贺兰骢往下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露出即将达成心愿的满足笑容,他纵身一跳……
“元常,元常!”皇帝大惊,他本来还在小声地恳求着,忽然发现,人额头紧蹙的纹路散开,已经昏迷,这个节骨眼,可不是好现象。焦急地呼唤着贺兰骢,人没意识了,这下怎么办?
元常把参片纳入贺兰骢口中,轻轻揉捏着相关的穴位,很快,人醒转过来,却在看到皇帝后,把头又别向一边。一看这情形,元常叹气,真不好办,如今是干着急无用。
“太妃驾到。”小贵欢喜地过来传话,顺便拿沾了热水的帕子,给贺兰骢擦拭面部的汗水。
皇帝一见贺兰如月,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太妃,你看看这,唉,请好好劝他。他纵是不顾皇子,也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贺兰如月点头,道:“陛下,可容本宫与他说几句家乡话?”
皇帝明白其意,忙点头,带着人退到外殿等候。
贺兰如月调整好呼吸,才用江宁方言道:“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贺兰骢痛的厉害,勉强说出两个字,心疼。
女人劝道:“二弟,干戈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就你和我了。难道,你真想让我连你也失去。”
见自己的姐姐落泪,贺兰骢也不忍心,“我,难过。我、我是男人,如今竟、竟是这副样子。”
“我懂,我都懂。我也知道,你还想为干戈报仇。可你都死了,你如何报仇?”
腹部的痛楚一阵紧似阵,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抓着心脏不放,令他痛的无法喘息。贺兰如月的话他如何不明白,可他怎么能解释,他是什么原因,才会有此念头。他不能告诉她,他和干戈之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们已经萌生了那种感情。如今干戈不在,他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悬崖上的干戈讲的明白,宁愿同死,不愿生离。
“把这孩子生下来吧。你若不念他有你一半的骨血,就当为了我吧。”贺兰如月见他又一次把嘴唇咬破,心疼地说道:“你和我都经历过丧子之痛,我不愿你再走一次老路。生下他,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孩子,我帮你抚养就是。总之,你只有现在保住自己,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命没了,一切都成空啊。”
女人耐心地劝着,这一尸两命,的却是个解脱的好办法,还不会连累无辜,可女人的心,终究是无法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
贺兰骢闭了眼,拿手抚着自己的腹部,自从胎儿会动了以后,除了元文敬,他没有主动因为想去爱这个孩子,而去感触过他。如今,他去抚摸他,感受了下里面着急要出来的小家伙。这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可是,那些已经不在的人呢,高英、小福、安祥,还有干戈……
“你能感觉到他对不对?”
“我,好痛苦。”贺兰骢说出心里的话,就觉眼中再次充盈热热的东西。
贺兰如月拿锦帕替他把眼角的热泪试净,鼓励着道:“既然你和他有缘,就不要拒绝他。”
贺兰骢哽咽着,此刻,真正的彷徨无助,该怎么办?那么久的坚持,难道就真的放弃了么?
“不要犹豫,这种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出了这么多事,他仍在你身边陪伴,这是拆不开的父子缘,难道你就真忍心让他离你而去?”
外殿,焦急等待消息的人坐立不安。贺兰如月和他说了这么久,难道也劝不动他么?
安荣过来安慰皇帝,劝他稍安勿躁,太妃会有办法。皇帝心绪不宁,他也隐隐明白贺兰骢的用意,一尸两命,那是对自己最残酷的惩罚。贺兰,报复朕的念头,你就没有打消过,无论朕怎么做,都求不来你的原谅么?
元常见皇帝落寞地倒在太师椅上,也过来安慰,“陛下,太妃会令他回心转意。耐心再等待下,总会有好消息。”一向乐天的元常,收起以往的无忧无虑,替皇帝捏把汗,这次真是无奈啊!
安荣一听,也附和着点头称是,在这里宽慰帝王此刻变得异常脆弱的心。
蕊儿出来了,给皇帝福身行礼,“陛下,太妃请各位进去。”
皇帝一愣,看看身旁的元常和安荣,见他们冲自己微笑点头,内心一阵狂喜,也不等宫人动手,自己挑了纱帘,奔进后面内寝殿。一下扑到榻上,去拉贺兰骢的手,“贺兰,朕好高兴。”
贺兰骢抽出自己的手,眼神空洞地望向床顶,吸了吸气,道:“孩子,交给我姐姐抚养。你若不应,就带着你的人都走,给我留片刻宁静。”
皇帝身子一滞,暗暗攥了攥拳,看贺兰如月眼圈红红,也明白,能劝到这个结果,实属不易。此刻,实在不宜节外生枝,否则大人孩子怕就真没了。于是咬牙道:“北苍有过祖母照看皇子的先例,你放心吧。”
贺兰骢闻言,知道皇帝是答应了,不愿强自坚持,合上沉重的眼皮,竟是再次晕厥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把人算是救醒。
皇帝就坐在床头,握住贺兰骢一只手说什么也不放。轻轻拍着安抚,床榻下首,元常带着几名太医已经忙活上了。
男女毕竟有别,贺兰骢生孩子,贺兰如月即使再担心,留在内殿总是不大合适,见皇帝又是担忧又是焦急,知道自己该退出了。到了外殿,在北面香案上燃起祈福的香烛,女人跪在锦垫上,双手合十,小声祷告,祈求上天保佑里面的那对父子平安渡过此劫。
耽误的时间太久,元常告诉皇帝,怕是不大顺利,皇帝听闻,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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