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魔都王宫,魔君陛下果然言而有信,将红妆从水牢之中放了出来。
朝暮殿前,红妆显然是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才来此守候的。
她脸上的面具已碎在了水牢之中,尚且来不及打造新的。
一身简单朴素的长袍披在身上,衣领下还依稀能够看到酷刑的痕迹。
在看到宁非烟与百里安二人时,她眸光豁然一亮。
抬首瞬间,她似是想起自己未戴面具,又慌乱地低下头去。
她手中握着一个漂亮精致的锦盒,手指不安踌蹴地不断抠弄着盒子上复杂繁密的雕花。
见宁非烟跨过殿庭而来,她将面容往兜帽里藏了藏,往宁非烟方向迎过去,低声道: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换做往日,宁非烟多半是就这样无视了过去,置之不理,独自入殿。
今日倒是难得停在了殿门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既然知道自己惹了泼天大的麻烦,宁红妆,看来也不算太无药可救。”
宁红妆?
自从红妆来到她身边做她的影卫杀手时,便依她要求舍了自己的姓氏,今日……她竟然唤她宁红妆?!
她一下子变得无比惊慌起来,还以为经此事后,她打算不要她了:“我……我知道错了,非烟……你别赶我走。”说道后面,竟是起了哭腔之音。
“谁说要赶你了。”宁非烟失笑出声,在红妆无措期艾的眼神下,她竟是亲自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新的月牙面具来,替她覆在面容间。
红妆豁然呆住,一下子忘记了哭泣,眼眶中的眼泪将落未落,整个人都惊傻掉了。
宁非烟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就像是在安抚某种小动物:“日后莫要再干这种蠢事了。”
她这是在……担心她?
红妆捧着盒子不可置信,几乎都要给她那副笑容给迷晕了眼,她忙捧起手中的盒子,磕磕巴巴道:“奉……奉品,这是魔君陛下恩赐的,对……对你有用。”
宁非烟并未接过那盒子,大有深意地看了百里安一眼,笑了笑,道:“现在,我用不上了这个了。”
说完便对百里安知会了一声回殿换件衣服,便独自入了朝暮殿。
百里安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家伙。”
红妆捧着盒子,满脸激动道:“方才非烟对我笑了!你看见了吗?”
百里安嗯了一声:“看见了。”
红妆兴奋地像是一个得了糖的孩子,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她从来没有对我这么温柔过。”
百里安失笑道:“不过是送了你一个面具,摸了摸你的脑袋,怎么就对你温柔了。”
这姑娘,未免也太容易满足了些。
“你不懂!”红妆涨红了脸,蹬着百里安。
可能想起眼下的他不是那只随意可欺的小白猫,而是他们魔界至高无上的一河大人。
凶瞪的眼神立马又收了回来,她声音愤愤却压得极低:“她心中对我有着怨恨,过往绝不会对我这样笑的。”
看来她还有点自知之明。
红妆看着百里安,不解问道:“非烟她近日以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好事?”百里安故作思考状,道:“说起好事,今日她身子不舒服,去了尊药堂一趟,医师说她有喜了,不知这算不算喜事?”
啪嗒一声,红妆手中装着珍贵奉品的盒子一下子摔落再地。
她呆若木鸡,嘴巴张得极大,看向百里安的眼神震惊之中又含着几分复杂:“有……有喜?你在开什么玩笑?”
百里安细细打量着红妆的反应:“这是一个叫云画秋的医师说的,我又为何要同你开这种玩笑?”
红妆呆了半晌,眼中蓄满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甚至也顾不得他身份是不是一河大人了,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百里安的小腿上,哭得惊天动地。
“我姐姐真是给你害惨了,你这个混蛋!破裤子!臭狗屎!”
百里安不躲不闪,任由她打踹,只是见她哭起来没个头,不由出声道:“被我害惨了?”
他张开手掌捏住红妆朝他胸膛砸来的拳头,神情不解道:“你倒是说说,如何是被我害惨了?”
红妆动作一僵,哭音乍止,她默默收回拳头,吸了吸鼻子道:“哦,没什么,只是非烟她如今是弥路的婚约者,未来的魔族少妃,你这般轻易宣扬她怀孕之事,岂不是将她给害惨了。”
百里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眸深邃,里面像是晕着一滩化不开的墨水似的,他笑了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么大的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孩子父亲是我的。”
红妆顿时如踩了尾巴的猫:“你在做梦!”
百里安道:“放心吧,这件事我只同你一人说了。”
“算你识趣。”红妆看着他,忽然面色复杂地问道:“听说你打败了蜀辞成为了魔界一河,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以后都不会离开魔界了?”
百里安并不打算瞒她:“我来魔界的目的并非是成为一河,在完成自己的目的后,我自然会离开这里。”
红妆抿了抿唇,心情杂乱无章。
百里安看了一眼天色,道:“君归宴快开始了,我也回去准备准备。”
转身正欲离去之时,百里安袖口一紧却是被红妆拉出。
她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忽然幽幽说道:“虽说非烟她性子天生凉薄,她待人永远都是百般交错的温柔恶意,在她的世界里,身边的人都可以无情利用,冷漠割舍。
可是即便如此,我希望至少,能够看穿她本性的你……不要讨厌她就,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温柔。”
风过袖摆,影子摇曳。
百里安静了片刻:“你误会了,其实像宁非烟这样的蛇蝎美人还挺有意思的,我并不觉得她有哪点值得我去讨厌。”
蛇蝎美人?还觉得有趣?
红妆觉得他的想法当真是清奇得可以:“非烟自然哪哪都好,可是我还是更喜欢她待我亲近的模样。
若像她这样的一个人,真心愿意主动亲近一个人的时候,当真是让人想要将性命捧在手心里交给她来保管。”
这想法真傻。
百里安在心中摇首笑了笑,却也不想点破其中利害,只是委婉地说道:“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愿意主动去亲近谁,太盲目地去追寻喜欢一个人,到头来未必是一件好事。”
出了朝暮殿,百里安并未返回自己的宫殿之中去。
在询问了值守魔卫最近的藏书阁在何方,确认位置后,百里安便折了方向,朝着王宫之中最高的那栋琼楼宝塔里走去。
那座琼楼正名不谙阁,乃是魔界之中各方典籍、秘法、医传、野史、乱记、魔藏最为齐全的藏书阁。
阁楼共分九层,下三层可供魔族内的魔官与魔将借览,而上六层,每一层都由相应的河主所掌管。
百里安现已是一河河主,自然有资格前往最高层的藏书阁览阅典籍。
他对于魔宗功法并不怎么感兴趣,却需要几本杂书借阅。
登上九重宝塔,来至最高处。
两扇隔绝空间的光门,感性到了百里安的气息靠近,主动如瀑布水帘般,无声散开。
百里安根据各卷宗分类的标引,很快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那几本杂书,他统统来者不拒。
凡是有关自己所需知识的书籍尽数收入碧水生玉之中。
借完了书,他正欲离开。
只是当他经过第三十六行书架时,余光之中,竟是在某处角落里捕捉到了一抹白色会动的事物。
毛茸茸地……看起来似乎是一只尾巴?
那只尾巴雪白,生得甚是漂亮,却萎靡得无精打采地耸拉在地上,也不知这尾巴的主人是受了伤还是怎地?
百里安心中一动,怎会有小动物闯入这藏书阁中来。
莫不是触发了藏书阁内的结界机关,受伤无助,奄奄一息?
于是,素来爱捡小动物回家的百里安蹑手蹑脚地无声猫了过去,担心小家伙受到惊吓,挣扎逃走。
那尾巴无力萎靡地在地上懒懒扫来扫去,百里安将气息收敛得极好,小家伙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走近了,百里安出手入电,一把握住那团毛茸茸的尾巴,触感柔若无骨,毛发顺滑柔软。
嗯?手感为何如此的似曾相识。
被他抓住的那条尾巴登时不动了,柔软毛发登时根根炸毛而起,可是小家伙诡异地安静极了,没有发出任何龇牙咧嘴的低吼声。
百里安感到微微愕然,目光寻着尾巴向前扫视过去。
书架转角的后方,却是并未瞧见他想象中的小猫或是小狗。
而是一对纤细洁白的玉腿,乖巧并拢地跪趴在地板上,玉雪可爱的脚趾轻轻蜷缩,泛着一抹淡淡的粉嫩之意,少女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的委散在身后,发丝轻沾点地。
那双毫无神采的漆黑大眼睛回望过来时,下方乌青的眼袋清晰可见,目光凉凉地看着百里安:“你,做什么?”
百里安雷劈一般僵在那里,一时间,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尾巴的主人……竟然是蜀辞大人!
她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跪趴在地板上,书架上挂着一条意味不明的小裤裤,看起来是她嫌麻烦随手扔掉的。
少女身前立着一盏大镜子,手中抱着一本比她身子还要大的巨厚大书,翻览了几页,上头赫然写着“奇效活血化瘀大力神膏的制作方法”。
百里安目光尴尬收回来的时候,好似不死又瞧见了她身上可怜肿起的伤处。
那日贴身近战肉搏时,身上大部分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却不知为何,那处伤地还透着大片鲜红的湛湛血丝,瞧起来似是伤得不轻。
似是注意到百里安的目光,蜀辞眼底浮现出一丝羞恼,
她尾巴就好似命门一般被百里安捏住,毫无力气将尾巴抽回来,只好踮起尾巴尖尖用力戳百里安的肚子,冷声道:“还不赶紧松开吾辈的尾巴!”
百里安忙将她尾巴松开,蜀辞如看蝎子一般快速将蓬松柔软的尾巴收回去,紧巴巴地抱在怀中。
她一脸冰冷警惕地看着他,似是惟恐自己的尾巴被这贼人给偷了去。
蜀辞蹙起细细的小眉毛,语气极为不善:“这是我的地盘,谁借你的胆子到这里来的。”
百里安呃了一声,好心提点到:“似乎现在我才是魔界首河?”
蜀辞一怔,坐惯了这个绝高位置数十万年,一时间跌了下去,竟也未反应过来,面色很是精彩。
百里安见她伤成那样,可怜极了,虽然心知这个小不点是个活了无尽岁月的老怪物,但对着这样一张稚嫩的小脸,着实无心去为难她。
“那个,其实这间藏书阁这么大,我一个人也看不完,你日后若是想来找书,没关系的。”
蜀辞冷哼一声,扔了手中的那本巨书,两只手同时紧紧抱住自己的尾巴。
她起身道:“谁需要你的可怜,昨日你胜我无非是占了青树老妖的便宜,若我真想取你性命,你当真觉得你能够从我手中活下来吗?”
扔下这句话,蜀辞对此间藏书阁毫不留恋,理了理身上的灰袍子,抱着肥软蓬松的尾巴,颠颠儿地像只小狐狸似的跑掉了。
正当百里安思索着她这话意思的时候,颠颠儿跑掉的小狐狸又木讷着一张俏脸颠颠儿跑地回来了。
她面无表情地来到百里安前方的书架前,仰着漠然的小脸,高傲地抬着呆板的眼神。
看着高高挂在书架上的那条小裤裤,不禁陷入久久的沉思。
方才她是怎么将那玩意儿扔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的?
瞧她尾巴都苦恼地快搭在了地上,百里安差点笑出声来。
知晓她穿裙子不方便跳飞起来取物,于是他上前两步,抬手替她取了下来。
上头还绣着一只斜眼冷视的呆滞小狐狸……
嗯,很好,这个很蜀辞。
脑袋堪堪才到百里安胸口的蜀辞仰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你抽个空,我们再打一架。”
百里安好没气地将小裤裤塞进她手里,道:“不打。”
蜀辞将小裤裤收好,锲而不舍地又道:“放心,我不打死你。”
百里安一眼看出她的企图,低眸看她:“怎么,你是想找个机会将我摁在地上打屁股来一雪前耻?”
蜀辞阴恻恻一笑,像是一只中了邪术的坏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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