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一族,天生灵力,虽说武力低下,在魔界之中难有自保之力。
但魅魔比起其他魔族,唯一的优势便是能活,寿元极为漫长。
故而,至今为止,放眼整个北渊之森,想要寻出年老色衰的魅魔极是罕见。
魅魔素来将美貌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一般对于魅魔而言,不分辈分,给世人的感官皆是一群貌美英俊如森林妖精般的存在。
一旦魅魔开始衰老,不待死亡之际,她们都会自行裁决,归入尘土之中。
所以,宁非烟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魅魔衰败垂苍之此的景象。
更诡异的是,一只魅魔……竟然与北渊妖帝同封在了一处界境之中。
若换做以往,宁非烟必会同这只老魅魔好生周旋一番。
可如今她被腹中的绞痛熬得是如火焚五脏,一心只想着要先离开这片鬼地方。
不顾背脊的裂痛,她宁非烟咬着牙艰难翻身,试图凝聚体内的魔气召祭妖刀,驱物离开。
可一番死战下来,她气海枯竭,此境是封魔之地,难聚丝毫魔气纳体,任凭她大费周章,也是白费气力。
水岸对面的老魅魔嘿嘿一笑,道:“小家伙何必这么着急离开,你那一身伤势虽重了些,却也要不了你的性命,老婆子我被这枷链锁于方寸之地,也是害你不得的。
十七万年了,这鬼地方终于有了活人进来,老婆子难得有个说话的人,你既伤得这般重,不妨陪老婆子我好好说说话,老婆子我若是一高兴,说不准便送你离开此地了。”
宁非烟一时之间寻不得脱困之法,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在倚老卖老之前,你还是先将你那双快掉在地上的眼睛珠子移开才是。”
那老东西说话时,一双突出眼眶的眼睛珠子充满了贪婪与火热之意,目光如蚂蟥般死死地咬在了她的那颗神源宝珠上。
目的是在是太露骨明显了。
老魅魔被放逐关押在这鬼地方已经有十七万年,。
漫长的岁月囚笼早已熬尽了她所有的耐心,她伸出舌头用力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道:“小家伙,你将那枚珠子还给我,我便送你离开这里。”
宁非烟笑了,眸光寒凉嘲弄:“你自己都无法离开,还有这等本事送我离开?更何况什么叫‘还给你’?此物本就归我所有,如何就成了你的东西?”
老魅魔声音陡然尖利疯狂起来:“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你以为是何人成就了魅魔一族的未来?
若非十七万年前我携三千同族女日夜苦心对付君皇,你以为这神源便宜还能被你捡了去不成?”
听闻此言,宁非烟皱起眉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子敛着高深莫测的光。
老魅魔关了这些年,行事说话本就带些疯痴的意味。
她尖细着嗓音叱骂了阵子,又低声嘿嘿笑了起来,晃动着佝偻枯瘦的身子在荆棘丛林里摸索许久,最后竟是吃力地将北渊妖帝的庞大身躯拖了出来。
她目光诡异含笑,看着宁非烟道:“你以为我说送你离开之言是假话?离世十七万年,我虽对如今的魔界之事一无所知,可在这亘长的年岁里,也是能够让我足够了解北渊的秘密。”
“界门。”
沙哑粗糙的声音让宁非烟面色微变。
老魅魔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界门道通两界,可瞬遁十万里,你可知,这界门便藏在北渊妖帝的角中?”
宁非烟慢慢坐直起身,她眸光幽澈地看着老魅魔,一语不发。
老魅魔目光慈爱似地抚摸着北渊妖帝的利角,贪婪阴邪两种黑暗的情绪在她豆大的眼睛里不停转换:“小姑娘,你将神源珠子送过来给我。”
宁非烟神情恢复平静:“看来我真的很倒霉啊。”
老魅魔面露不解。
宁非烟指了指北渊妖帝的尸体,道:“我费劲千辛万苦弄死了他,就是为了得到界门,没想到最后竟是被前辈你捡了便宜去,真是的,这家伙死了也不叫人省心啊。”
老魅魔面色微变,眼底流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骇然之色,看着宁非烟不可置信:“你是说……北渊妖帝死在了你这样一个小姑娘的手中?”
宁非烟调息了片刻,虽说体内不存丝毫魔气,但不知为何,这副重伤垂危的身子,却隐隐之间开始自行缓慢的恢复了体力。
她艰难起身,接过鬼笛童子手中的宝珠,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缓缓渡过溪河。
溪河水位极浅,只淹没过了她的脚踝,水宽不过数米远,宁非烟拖着沉重疲惫的身子渡河虽说渡得艰难,却也未费多大功夫,便来到了老魅魔的身边。
“一物换一物。”宁非烟摊开手掌,呈现出那颗珠子。
擅于阴谋诡计的她,这一刻,竟是真的在同一个贪婪阴险的老婆子做公平稳妥的交易。
老魅魔也未想到,她居然真的会毫不设防地渡河过来,。
她愣了几许,颤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掌,目光激动热切,想要取过神源宝珠。
谁知,宁非烟忽然收掌,让她接了个空。
老魅魔面容陡然狰狞:“把珠子给我!”
宁非烟淡然道:“把界门给我。”
啪一声脆响,老魅魔看似孱弱枯瘦的手掌,竟是生生将北渊妖帝那强悍的巨角掰断。
角身在她手指间飞快涣散成沙,黑沙浮而不散,逐渐在两人头顶上方凝聚成一座塔门景象。
宁非烟凝眸细看,确认那真的是界门无疑,这才将宝珠重新递出。
谁知,那老魅魔忽然呆住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腹部间的血红伤口,好像忽然发现了一座宝藏似的,枯瘦的脸颊慢慢露出一个孩子看见糖般的笑容。
“我改变主意了,你这小家伙,还是留下来与我为伴吧?”她将卑鄙无耻,出尔反尔的行径发生得淋漓尽致,说得理所当然。
宁非烟却是好脾气的,也未动怒发作,只是淡漠平静地看着如小丑般佝偻丑陋的老魅魔,‘哦?’了一声,道:“看来我身上还有前辈感兴趣的事物。”
老魅魔看着她腹中流淌着的鲜血,神情愈发炽热甚至痴迷:“你这小家伙,好大的造化,瞧瞧我发现了什么?舍魔利……竟然是弑戮神魔的舍魔利,小家伙身居此物竟然未死?你莫不是同我一样,也寻来了一位尊仙给采补了去?”
“啧啧啧……这可真是不得了啊……”老魅魔口中发出逗弄小动物般的怜爱之声。
她忍不住凑近过去,用自己丑陋枯瘦的脸颊贴在宁非烟的小腹上,神情痴迷狂乱:
“这可真是神奇啊,你体内竟然只有一个男人的阳源精气。
只有一个人……竟就能够帮你将体内的舍魔利炼化成为第二魔元,这是何等的福缘造化。”
宁非烟任凭她做无礼之举,脏污的脸颊蹭满了伤口之中流淌出来的鲜血,她眼底压抑许久的暗色阴郁情绪……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眸中的夜色渐浓,面上带起了往日般地三分笑意,不可捉摸:“哦?前辈是说,我腹中所藏着的……竟是舍魔利所炼化的第二魔元?您可有看错?”
“怎会看错,第二魔元自成灵性,你若细观细悟,能够感受到一缕宛若生命的气息在蕴形成胎,倒是与女子怀胎孕之相极为相似的。”
宁非烟眉头高高挑起:“前辈又怎知,我不是怀有胎孕了?”
老魅魔觉得她这话说得可笑,抬眸看她:“你娘难道没同你说过,魅魔怀胎与人类不同,与魔族更是不同。
魅魔周期并不漫长,自守精成孕,到胎成出世,不过只需三日光景,你怀没怀孕,难道自己不知?”
宁非烟:“……”
她那娘亲,怎会同她言说这些?
三日?
莫说三日了,怕是都有三个月了?
她是奇怪这么长时间过去,肚子怎会一点起伏都没有?
原还以为,是她近日以来连翻与人交手战斗,苦了肚子里的那位,叫小家伙营养不良了去……
云画秋那个庸医废物!
看她回去不剥了她的皮!她是脑子进水了,竟然回去选择相信她的医术。
没有怀孕?都是假的?
宁非烟眯长了眼睛,抬首看着近在咫尺的界门,如此说来,蠢猫于她的那个约定,也无需他守望执行了。
真好,她亦可以落得一身轻松,无牵无挂了。
真好……
宁非烟被老魅魔蹭得一时心火大盛,眼神骤然一冷,杀意大起!
两只手紧紧抱着宁非烟腰身的老魅魔陡然间凄厉大叫,一边惨叫一边抽搐着身体,仰面倒了下去,重重摔在丛林荆棘之中。
她四肢以着恐怖扭曲的姿势蜷缩痉挛着,嘶吼哀嚎着:“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宁非烟唇角溢血,笑容却说不出的风流妖娆:“没什么,你欺我魔气尽散毫无修为,想夺我宝珠,剖我肚肠,小女子我自是不可坐以待毙,便以一滴心头血,喂饱一只血蛊种进了前辈的身体之中。”
老魅魔瞪大了眼睛珠子,嘶吼道:“你这是在同我搏命!你这是在同我搏命!”
血蛊非寻常蛊虫,不到生死绝杀之际,绝不轻易动用,一旦给对方宿主种下血蛊,接下来熬的便是双方的生命力,若熬不死对方,死的便是种蛊之人。
老魅魔说宁非烟在同她搏命并不过分。
只是她想不到,更无法理解,方才明明都明显已经妥协的一个人,为何会忽然行如此极端之举来。
她不知晓,宁非烟求的每一件事,成的每一件事,皆是她搏命得来的。
宁非烟她拼得起,也输得起,所以从来都不带怕的。
方才,或许是她此生唯一害怕不安的一次。
只是,托老前辈的福,又亲手将宁非烟的弱点掐灭了去。
宁非烟踢了踢她蜷缩的身子,唇角不断溢血,笑容却端得是风情万种:“好了,闹剧结束了,你既要我留下来,那我便好好同你玩一玩好了。”
“前辈~”
……
……
煞气漫天的荒野冰原,阴风不断掠耳寂寂,似鬼物擦身而过,于耳畔轻喃吹起。
寒露凝霜的野草抚过百里安的脸颊,刺骨冰冷,梦醒而交错。
他宛若大梦惊醒般地猝然睁开双眼,入目之下,是星野四垂的长夜。
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血腥肃杀之意,长夜的天空如墨,可远方的地平线是红色的,四面八方都是有死亡的味道,到处是野兽般的残骸断肢,白骨露于野,暗鸦啄腐肉。
身下的覆冰草原大地,仍在剧烈的震动着,邪兽们的气息宛若在浓密的黑暗之中,无处不在。
可偏偏百里安那双能够夜视清楚的双眼,且见不到一只邪兽。
在黑暗的夜晚里,渺弱的星光下,百里安看到的是立在不远处,女子凭风而立的背影。
云容就守在距离他十米远的山丘上,四野不见一只邪兽。
她纤细的身影立得如剑般笔直,身上的黑红剑袍自夜色中远远瞧来,色泽更显深沉浓重了些。
百里安却知晓,让那衣衫颜色变得浓重的不是夜色,也是夜色里的血色。
她的身上,有着很浓很浓的血腥气息。
百里安无法想象,她这一路走来,究竟杀了多少邪兽,才能够让他安稳地昏睡这么久。
“你醒了?”山丘上,她并未转身,却清楚地感知到了百里安的气息变化。
百里安嗯了一声,不知说些什么好,安静无言了片刻,他道:“云容姑娘何必平白无故地惹上我这么一个大麻烦?”
云容缓缓回首,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过来。”
格外轻缓柔和的语调,让百里安心口一紧,竟是有些失神。
云容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你过来。”
这时,百里安才发现的异样之处。
云容的双脚……此刻竟是与身下的山丘生长到了一块,如林数根茎般,深生土石之中,鲜红的脉络自她双腿延伸,竟好似真的根藤茎脉驻扎在山石深处。
她站在那里,仍由夜风吹打她的衣衫裙摆,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可怜。
百里安随忙起身,快步迎上去,面色发紧:“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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