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
主考官司马光进呈前十名的卷子给官家浏览后。
而官家没有当堂拆开,而是去见曹太后与高太后。
曹太后如今已是太皇太后。在濮议中曹太后为韩琦,欧阳修等人所逼。特别好似趁着曹太后醉酒之时,哄骗她签下承认濮王为皇考的文书。
曹太后与高太后也曾一度在后宫争权。
不过先帝去世后,曹太后与高太后已是修好,二人本就是情同母女,之前因赵曙之故,在后宫争权,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官家对高太后不用多说,毕竟是亲母子,而对曹太后也很孝顺。
官家还是皇子时,韩维一直劝说他,官家已失去了太后欢心,如今就靠大王你来弥补了。否则你们父子二人具遭其祸。
赵顼登基时,曹太后就表达了支持,这也是为何官家登基之后对韩维言听计从的原因。
官家登基后即听从了吴奎的建议,承认濮议之事的错误。
如今听说主考官司马光将科举前十名的卷子以及榜单送来,官家二话不说先拿来给两位太后过目。
曹太后问道:“这榜单已是拟定好了,方才送来?”
一旁宦官称是。
曹太后闻言皱眉对官家道:“仁宗皇帝在时,都是先进呈卷子御览,再拟定榜单。司马光怎好自作主张?”
官家道:“虽拟好榜单,但确实未公布。”
曹太后看了官家一眼道:“陛下,若觉得这般可以,那我也无话可说。司马光这人有忠义,也有名望,若换了其他人我是一定要训斥的。”
官家垂着头坐在下首称是。
曹太后道:“官家性子太和善了,我看国事还是需一位老成持重的大臣来辅助才是。”
官家道:“正要启禀太皇太后,孙儿已是召郑国公回朝。”
曹太后闻言十分满意。
富弼在濮议中坚决跟着曹太后,结果被韩琦,欧阳修排挤出朝堂去。如今官家登基后,听取韩维建议召富弼回朝。
富弼对韩维有大恩,故而韩维不同兄长韩绛与韩琦接近,他反而一直与富弼走得很近。
官家本人对富弼这样的三朝元老也是寄予厚望。
无论如何官家从否定濮议起,韩琦,欧阳修离政治舞台的谢幕已是不远了。
官家趁曹太后心情好,于是道:“太皇太后,中书那边审问欧阳修的案子已有了结果。蒋之奇所奏之言,得之彭思永。彭思永言他所听的是风闻,因年老耳背,一时记不得是谁说的。但朝廷允御史风闻言事,若罪彭思永,则以后御史再无人敢言。”
“后有举者言是欧阳修妻子的从弟薛良孺,当初因举官被弹劾,求救于欧阳修。但欧阳修却不肯搭救,最后被免官,故而薛良孺怀恨在心将此事告诉集贤校理刘瑾,这刘瑾亦是欧阳修仇家,语之彭思永,彭思永再授意蒋之奇弹劾。”
曹太后闻言道:“这欧阳修仇家可真不少。”
官家道:“仁宗皇帝在位常道欧阳修直言无避,但朝臣之中又有几人似欧阳修的?以孙儿看来欧阳修之罪在于濮议,最后如何发落,还请太皇太后示下。”
曹太后微微笑道:“外朝的事,我一向不过问。”
官家言道:“孙儿听说欧阳修先父在为官,常能为不杀一人,因此点蜡烛办案至天明,又为天下官吏滥杀他人而痛心。”
官家将章越所说的给曹太后说了一遍,曹太后不由动容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有这样正直的父亲方能教出耿直的儿子。”
“这风闻治罪一名执政确实过不去,不是人君的宽仁,官家还是从轻发落吧。”
官家大喜谢过。
一旁高太后看得儿子登基这才一个月多,但着实长进不少。用召富弼回朝的事,来换得曹太后对欧阳修的宽容。
当下左右将前十名的卷子上呈,但曹太后哪有那么多精力看卷,不过看第一人的而已。
曹太后读了后,不由称赞道:“此人的文章写得真是好!连我这粗通文墨的妇人,也不由赞叹。”
官家笑道:“太皇太后若是粗通文墨,那世上便没有懂文章的人。”
曹太后问道:“是了,这第一名的浦城章直是何人?”
官家闻言心念一动,从曹太后那接过卷子来。
坊巷里鞭炮齐鸣!
章家门外一户人家子弟正中了进士,前来报喜的人可谓络绎不绝。
一旁的邻里都是满是羡慕的看着这一幕。
能出一名进士,这是多大的荣耀,其家族也是能够因此光耀门楣了吧,甚至连左邻右舍也是能够跟着一起沾光。
但见新进士的父亲站在门前迎接着来贺之人,那等满脸红光的样子,着实令章实于氏看得羡慕又不是滋味。
章实平素也与这位邻居相熟,但今日就是心情不好,无颜上前去道贺,早早闭门回到屋子里。
他与于氏言道:“这孩子怎么也没个消息呢?”
于氏道:“急什么,若有了消息自会禀告,不是叔叔说了已派人去看榜了吗?”
章实点点头道:“虽说看榜没回,但若真中了进士,那么报喜的人也早该到了才是。”
于氏道:“你急什么?没听到他们都说咱们家的溪儿的文章,考个状元回来都成。连三叔都这般言语了,你还有什么心底不定的。”
章实道:“话是这么说,但溪儿这孩子太没定性了,被人说了几句话便弃了功名,再说科场的事哪里有一定的,我看这一科八成是悬了。”
于氏听了将桌子一拍骂道:“好啊,当初二叔三叔中进士时,旁人担心会不会传错了,你便一直说肯定是错不了的。”
“怎么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你就说中不了中不了,这么指望着溪儿落榜不成?我与你说,若是溪儿此番不中,我便与你好看。”
章实被于氏一顿训斥,也没言语。
这时看榜之人回来向章实禀告道:“启禀大老爷,这榜上并没有郎君的名字。”
于氏一听顿时急了道:“怎么回事?你看清楚了吗?”
“看了三遍,确实没有郎君的名字,只是”
“只是什么?”于氏焦急地问道。
“此番得了省元的是一个叫章直的,也是浦城人。不知与郎君有无瓜葛。”
于氏气道:“有瓜葛又如何?咱们浦城章氏子弟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最多与咱们家也不过是写在一张族谱上的而已,又不是咱们家溪儿中了省元。”
章实斥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此去看榜看见我们家溪儿没有?”
对方道:“回禀大老爷,并未看到郎君。”
于氏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溪儿一直说此科要中,风风光光地回得家来,但今日却落了榜。他若是一气之下出了什么闪失怎么是好。”
章实骂道:“你怎么说话的,你方才还埋怨我说溪儿一直中不了如何如何,如今自己说起丧气话。”
于氏一副六神无主地样子道:“不行,我要去榜单前去寻溪儿。”
章实道:“不许去!找溪儿的事,咱们得托三哥儿,否则汴京城那么多人,你去哪里去找?与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那我现在便去找三叔!”
章实拉回于氏道:“三哥儿如此上朝,你怎么找?需等他回来。”
于氏闻言垂泪道:“等他回来,我这如何等得?我这作娘的心,可是一刻都等不得。”
“等不得也要等!”章实重重顿足,抱着头坐在了椅上。
一家人正无计可施时,但听外头锣鼓喧天,爆竹齐鸣,那热闹劲仿佛是热油一下子倒入锅中,顿时沸腾了起来。
“省元来了!”
“省元来了!”
伴随着吆喝声,鼓乐在门外吹响。
章实于氏哪有心情,任由大门紧闭。
正待这时候,鼓乐声喧哗声似在门外一下子停了下来。
只听门外一人朗声说道:“孩儿不孝,叩拜爹娘!”
章实于氏本没有有心情,一并枯坐,但于氏听了此声忽道:“官人,你听这声音是不是咱们家溪儿的声音?”
章实一听道:“你或是听错了吧,思念过度了。”
这时门外又道:“孩儿不孝,叩拜爹娘。”
这时候章实于氏对视一眼,皆是同声道:“快开门!”
夫妻二人一并齐朝门奔去,于氏还差点摔了一跤正给章实扶起。
当家门打开的一刻,但见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正跪在家门前的石阶前,一张脸俊秀至极点,但额头上却乌青乌青的,乃方才在门外磕头所至。
而章实于氏看见对方皆是哇地一声,一左一右地拥了上去,一家三口皆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一旁无数街坊邻居,道贺之人见此一幕,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高中省元归来报恩爹娘,尽孝于门下,这正是所有老百姓们喜闻热见的。
“我的孩儿啊,可知娘盼了你多久,为何这时才回来啊!”于氏抱着儿子的脑袋怎么看也看不够。
对方泣道:“不高中,孩儿实无脸面见爹娘。”
章实垂泪道:“回来就好就好,只要你中个进士就好,怎么竟中了个省元回来?”
“有你二叔三叔在前,如今加上你,咱们章家真的是大出息了!”
章实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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