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颐叫了一声容琛,但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为了避免人群践踏,他赶紧往边上人家屋檐下走去了,站在灯火暗淡处,四处张望。
也有和他一样不往前面去凑热闹,躲到这灯火阑珊之地来的。
他看到魏颐,因魏颐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带着帽子掩住了容貌,且又比他矮,他一时之间并没有认出此人来,还以为是一高挑身材的富贵小姐,和家人走散了,便道,“据说前面展出了桂府三盏水晶花灯,极其罕见,大家都是跑过去长长眼去了吧。这一阵骚动,一会儿就会停了,你家人该也找过来了。”
水晶花灯在宫里也是罕见玩意儿,并不是时常得见,不过,也并不是稀世珍宝一样的东西,京城里多少皇亲国戚,权臣富户,并不是拿不出来的,只是,愿意把这种东西展出来让老百姓看看的,也是极少。故而才如此多的人蜂拥过去瞧瞧。
魏颐听着这人的声音颇有些耳熟,便侧身朝他瞧过去,他瞧过去,白麟涵也瞧过来,两人目光于是就如此对上了。
两人都是一惊。
乍见分别两年多的好友,饶是魏颐,心中也起了些波澜,只是面上倒还平静,惊讶道,“白兄,你已经回京了么?”
白麟涵比魏颐还要惊讶,还要激动,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立时就伸手揽住了魏颐的两个胳膊,只是不敢太忘形拥抱,欢喜激动溢于言表,“子琦,居然在这里遇到,我就说今天该出来,不然,如何能够遇到你,居然在这里遇到你,我做梦也没想到过啊。”
他说话颠三倒四,但那是对再见魏颐的惊喜,魏颐也觉得高兴,道,“是啊。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我都没有听说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麟涵本来是要至少三年才能从西北边关回京的,奈何他家老夫人,即是从小疼爱他的祖母,病重了,说一定要见这个孙儿,这位老夫人,可是一品诰命夫人,面子大着呢,她病重如此一说,白贵妃也就在皇帝面前求了求,皇帝也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也就准了。
而且,现在西北边防虽然安定,但是,时不时还是有些小打小闹,白麟涵立过几次功,还受过两次伤,他是白家这一辈老幺,从小受宠,家里人都认为他吃不了那么重的苦,一心想着让他赶紧回京来进京畿护卫营做事,老太太这次一病,正好借此向皇帝求情,把他弄回京城来了。
在西北时,他除了写家信,其实也给魏颐写过信,不过,没有一封送到了的,或者被白家截下来了,或者被容琛这里截下来了,总之,魏颐是一封也没收到过。
而白麟涵也不是傻子,因没收到一封魏颐的回信,故而就猜到信恐怕是没送到魏颐手里了,之后也就没有再写。
这两年来,特别是去年,魏家出事,子琦公子被皇帝养在宫里做了男宠之事,天下百姓都过得富足了,闲得慌,都爱八卦皇家杂事,于是皇帝这养男宠之事一出来,这消息简直如野火燎原,一下子烧得举国皆知。即使白麟涵身处西北军中,也是知道这事的。
他是去年冬天回京的,他回京后,他家老祖母的病也就好了。
不过,他的心病却种上了,虽然在京畿护卫营里任职,而且职位不低,他也没什么心思。
一心想着那个清丽脱俗的人居然成了皇帝的男宠,而且,那时候,皇帝的子琦公子正生了怪病,恐怕熬不过去的事情,京城里大街小巷都知道。
于是,白麟涵也跟着担心,那么高华清绝的一个人,就要香消玉殒了么,不由特别难受,甚至想过要进宫去看看他,当然,这是行不通的,之后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个人成了皇帝的人,俨然已经高不可攀,触手不及了。
后来听闻魏颐被一个奇怪的野大夫治好,他也正好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只是,没想到上天有成人之美,居然能够在元宵之夜,大街上偶遇魏颐。
白麟涵看街上风大,见魏颐穿着冬衣也身姿单薄,想到他是病体初愈,就觉得不能让他在此受风,于是说道,“你我分别两年有余,为兄要对你说的话还多着呢,这里风大,站着说话不甚妥当,我们且到那边茶楼上去坐着谈吧。”
魏颐犹豫了一番,道,“我是跟他一起出来的,现在走散了,不在这里等他,恐怕不妥。”
白麟涵一听魏颐的话,就明白他所说的“他”是指皇帝,不由心中一滞,脸上甚至不自觉扯出一丝苦涩。
不过,又马上说道,“这里风如此大,若是他真心爱惜于你,只怕也担心你受风,我让一人在这里等,若是他找来,就让他去茶楼找你,可好?”
听出白麟涵言语里的盼望之意,魏颐也的确是太久没有和人有过交往,加上白麟涵是他比较喜欢和欣赏的朋友,两人分别两年,相见后说说话也是好的,于是就应了,说道,“这里有跟着我的人,让他在这里等就是了。”
说着,就对一边暗影里招了招手,道,“你在这里等着他,若是他找来,就说我和一旧友在那边茶楼里坐着,让他过来就是。”
暗影中的男人走出来,对着魏颐躬身应了是。
白麟涵是这时才看到暗影里居然有人,不由得有丝心惊,不过,马上又想通了,传言说皇帝极宠爱看重魏颐,来看这元宵灯会,路上人极多,很易出状况,必定派了不少人保护魏颐,恐怕除了这暗影里的,别的地方也还有人在暗中保护吧。
白麟涵之后也不敢和魏颐太亲近了,抬手做了个请,让魏颐先走,自己和他的随从,则紧跟着,护着他。
在茶楼里二楼靠窗坐下,看着下面灯火辉煌,人潮如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魏颐有些精神恍惚,似乎是隔着一层薄纱在看这个世界,不过,心里却是极感动的,因为这是容琛治下的天下,容琛以前说过的,从来不敢对这天下生民有所懈怠,他说要让这天下无饿死田垄者,让作奸犯科要受律法制裁,让有志有才之人有所用,让天下昌隆,百姓安居。魏颐觉得容琛做得很好,他勤于政务,不沉迷享乐,也不好别人的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他是个好皇帝。
魏颐突然因此而升起欣喜感动和骄傲之感。
他当然明白这是他莫须有的虚荣心作祟,但是,却无法抑制这些感情。
他坐在二楼,在人流里寻找容琛,他知道容琛若在,他肯定能第一眼看到他,因为他是这天下他眼里最出众的男人。
白麟涵看魏颐一味打量楼下,也不说他,只让伙计赶紧上热茶和点心瓜子之类上来。
看魏颐的目光从楼下转回来,就亲自起身去把窗户全都关死了,道,“窗户开着风大,我还是关上地好。”
魏颐点点头,白麟涵把窗户关上,他也就把头上的披风帽子给放下来了,将帽子放下来,几绺柔顺的青丝就从肩膀上垂下来,他拂了拂头发,才来对着白麟涵,并且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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