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乃是整个西楚、乃至三国中最高的建筑了,圆柱形的塔身直插入云霄,高高耸立在层层云雾之中,飘渺如仙境。
站立其上,庄严的王宫、繁荣的国土,广博的沙漠、石海、河川山脉,甚至无垠的大陆尽踏脚下。
据说,几十年前魇皇教主唐肃迟就是在这座塔上出生的,而今,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也将回归这里,最后再看一眼他出生的国度。
塔顶仿佛立于云端。
空荡荡的圆形大厅内,陈设十分简陋,丝毫不见西楚王宫的奢华贵气,唯有南面开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青碧色的纱帘遥遥飘起,半掩着午后的暖阳。
木质的窗格子在地板上投下剪影,一条同样木质的躺椅斜对窗户而架,吱嘎吱嘎的摇晃着,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分外孤寂冷清。
躺椅上卧着一位枯瘦的老者,耷拉着眼皮,布满皱纹的脸庞在眼窝处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突出,好似再瘦一些就真的成了骷髅似的,老者削瘦的手紧了紧盖在身上的毛毯。
他几乎整个人都藏在背光的阴影中,只有右手掌心摊开,一片薄薄的人皮才出现在阳光下面。
那片人皮上栩栩如生地纹着一个狼头,下面有三个蝇头小字“楚——轻——啸”。
老者吃力地撑开眼帘,仔细的端详着,越看,越有浓重而欣慰的喜悦从那双浑浊而无神的眼眸中迸发出来。
“....是他....是他...哈哈...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在一串细微的脚步声中戛然而止。
老者豁然回头,苍老的双目中猛的爆出精光,随即硬撑着坐起来,抬起的手臂几乎有些颤抖:“你...你回来了?”
阁楼的漆黑一片的门边,似是飘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浑身裹着黑袍,慢慢现出身影来,望着老者怔怔呆立片刻,沉默而缓慢地走过去。
在老者热切甚至湿润的眼光中,站定在窗前。
“啸儿,真是你?”老头子原本濒死的灰败面孔,骤然间像是回光返照般焕发出不正常的红润来,“你没死...真的没死?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好徒儿,好、好....贼老天总算开了一次眼!”
楚啸默默地看着兀自沉浸在惊喜中的老者——看着这个传说中天下最神秘的大宗师、西楚魇皇教创立者,亦是一个将死的糟老头,一个孤独了一生、甚至亲手杀死徒弟的师尊,如今就躺在自己面前,躺在死寂如坟墓般的阴森阁楼里,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不由地有些好笑,又有些凄凉。
楚啸居高临下望着老者,轻声道:“楚轻啸他——死了。”
唇边还带着笑意的唐肃迟,骤然变了脸色,他僵硬着身体,紧缩的瞳孔如毒蛇死死盯着对方。
却听那人紧接着道:“他死了,西楚皇储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楚啸,一个卑贱的乞丐,如今是蜀川萧王府的执事管家。”
唐肃迟脸色一变再变,始终紧抿着干枯的嘴唇,不发一言,只是那股锋锐的气势慢慢收敛了,似乎又变做了那个垂垂暮已的腐朽老头,眼光中又多了一丝追忆和痛苦。
楚啸也不指望对方说什么话,他彬彬有礼地朝老者行了一个西楚皇室的礼节——晚辈对长辈的礼节,即使是最严厉的宫廷女官也挑不出丝毫毛病。
他优雅而从容地慢慢跪坐下来,视线与对方平齐:“唐先生,楚某是奉我家王爷的命令,前来与先生就三国战事议和的。”
唐肃迟耷拉一下眼皮,眸中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嘶哑道:“你家?你知道你自己是谁,认谁为家?!”
楚啸毫无迟疑道:“哪里养育了楚某,哪里就是楚某的家。”
“你别忘了你生在西楚,你身上流淌着西楚皇室的血脉!怎么能——反叛的你祖国,还认贼作父?!你国家的子民在遭受苦难,你竟然帮着敌人来攻打你的子民?!你怎么能——怎么能——咳咳....”唐肃迟低哑的嗓音越来越激烈,最后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认贼作父?我的子民?”一直面无表情的楚啸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倏然笑容一整,冷冷道:“先生口中的‘子民’不知是何人?在楚某出世之时,未曾见过;楚某的母亲被杀之时,未曾听过;待楚某遭人接连不断的暗杀、下毒、迫害,甚至诈死以逃出西楚,流落他乡之时,这个‘子民’也未曾伸出援手,有的,只是落井下石以求赏金,亡母被陷害时人云亦云的侮辱和谩骂!”
“二十年前,西楚和东玄后宫几乎同时发生了那么大的血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真相是什么,唐先生,你可别告诉楚某,你毫不知情。倘若没那位‘父亲’的授意,贼人岂能那样容易就得手?”
楚啸略略一顿,扬声问道:“谁是贼?谁是‘子民’?父亲又是谁?”
“唐先生,楚某虽然少不更事,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
唐肃迟一滞,默然半晌,苦笑道:“你恨我,你恨先皇,恨西楚....”
老者颤抖着嘴唇,淡淡道:“不错,当年你贵为皇长子,即将被立为皇储,是桀儿的母亲勾结了东玄后宫,策划杀死你和你的母亲,这件事,本座和先皇都是知情的!之所以没有阻止,任由他们下手,乃是因为——”
楚啸冷冷的接口道:“因为楚某的母亲被发现乃是蜀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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