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年幼,这一拳却是极重,打的裴极卿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决云退后一步,又上前揉揉他的肚子,道:“裴叔叔,那你先别走,随我来个地方,行吗?”
裴极卿愣了一下,实在控制不住的点了点头。
马车飞奔,不多时便出了繁华的京城,堪堪停在城外一处有些荒芜的古城墙边,马车尚未停稳,决云已拉着裴极卿的手跑下来,指指面前的城墙。
此时恰好起风,裴极卿摸摸决云身上略显单薄的锦衣,问:“穿这么一点儿就跑出来,是不是想得病吃药了!”
“你要是跑了,便也没人逼着我得病吃药。”决云拉着裴极卿走到城墙脚下,故作神秘道:“带你看个好东西,上去就知道了。”
古城墙修的很高,而且楼梯又窄又陡,几乎和地面垂直,看起来也不甚结实,裴极卿站在城墙脚下,当时便有些腿肚发软,他拧着眉毛厉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这裂缝,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决云已“蹭蹭蹭”上了好几个台阶,回头望着裴极卿招手,看到他虽然厉声厉色,脸色却一片雪白,手还紧紧扶着墙不放,于是转转眼珠,坏笑道:“裴叔叔,你不会怕高吧。”
“我还不都为了你好。”裴极卿的确有些畏高,可他虽脸色一片青白,嘴上却仍不饶人,“你要不下来,我就上去打你了!”
裴极卿又突然放低声音,仰头接着道:“决云,你还是先回去吧,夏将军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论将来如何,你跟着他,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决云蹦蹦跳跳的身影突然停下,他转过身,压低声音道:“裴七,我命令你上来,你敢不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山雨欲来20
裴极卿抬头望去,正看到小孩一本正经的神情,他迎着朝阳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身后背着天子剑,仿佛看着比平时高大许多。
裴极卿只好硬着头皮往城墙上走,腿已忍不住缓缓打颤,待到他喘着粗气爬上城墙,手心已出了一层冷汗,决云握着他冰凉的手,惊讶道:“你的手好凉,没事吧。”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裴极卿瞪了他一眼,扶着城墙缓缓坐下,眼睛都不敢向下看,决云将他扶起来,轻声道:“你是真的怕高吗?”
裴极卿不想承认,连忙冒着冷汗站起来,决云站在他的身前,轻声道:“我帮你挡着,掉不下去。”
裴极卿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觉得安定了几分,他将手放在决云肩膀,问道:“你叫我看什……”
裴极卿勉强抬头远望,却是连最后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古城墙修筑之处地势极高,站在城墙上向下望,便可看到整个京城。
此刻太阳初升,温暖的朝阳如一滩掺着金粉的橙红色河水,顺着天际直直铺满整座京城。街道横平竖直,如棋盘般整齐交错,刻画出参差千万人家,离城墙不远的就是他刚刚而来的阳春坊,那里的万盏街灯尚未全部熄灭,巷陌间姹紫嫣红,映出一片人间繁华。
而在裴极卿视线所及的最远之处,还能依稀看到紫禁城巍峨的红墙金瓦,就算曾穿着绯红官服在里面穿行,他也不曾在如此高的地方见过它。
不知是不是朝阳刺眼,裴极卿眯着眼睛,一时怔住。
“我护着你,没事的。”
决云就站在这番景致面前,手中抱着天子佩剑,他见裴极卿迟迟不语,转身小心道:“裴叔叔,你看前面,那里就是皇宫了。”
裴极卿沉默片刻,才缓缓柔声道:“是呀,那里就是皇宫了。”
决云没再提要裴极卿留下的事,他望着远处,道:“裴叔叔,我要随夏将军去锦州了。”
“恩。”裴极卿以为决云在与他道别,于是道:“参军习武很辛苦,以后还要上战场,你可就不能后悔了。”
决云露出半颗虎牙,朗声道:“我娘说,男子汉本就要上阵杀敌,而且我也要当大将军,我要报母亲的仇,然后封你做大官。”
裴极卿望着朝阳,却缓缓陷入沉默,决云只知道一个上阵杀敌可以做大将军,却不知道战场的腥风血雨,更不知道夏承希的深意。权力的背后必然是千军万马,譬如傅从谨也不过小小贵人之子,地位极低,全靠着军功走上摄政王的位子。
夏承希虽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的意思,大概也要决云复制傅从谨的路,从军旅出身,慢慢培养他接手自己的军务。
在裴极卿认出天子剑的刹那,他也想过天子被囚,决云自然要承担起还朝重任,可明妃进宫是九年之前,决云根本也不可能十二岁,要让七八岁的孩子背着这么大的重任前行,裴极卿望向那张面孔,终究觉得不忍。
罢了。
自己始终是臣子,只能谋,不能断,离决云成年还有很久,待到那时,他自然会做出抉择。
“你怎么不说话?”决云看到裴极卿沉默,便伸手揪揪他的衣领,道:“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将军能封什么大官?”裴极卿笑着摇摇头,“傻狗子,只有皇帝才能封别人做大官。”
决云突然陷入沉默,也忘了辩解自己不是狗,喃喃道:“那怎么办?”
裴极卿回头,看到四下无人,于是轻声道:“那你就做皇帝,如何?”
决云明显愣了一下,忍不住向前伸手指向皇宫,接着颤声道:“我会读书,也会练武,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回到皇宫里,你就会一直陪着我吗?”
“若你能回到皇宫里,我当然会陪着你。”裴极卿将手放在决云肩上,柔声道:“我不是再怪你不爱读书,只是我一直跟着你,萧挽笙难免会知道,这一路上,会有无数人保护你,不单单是我一个……”
“你就是不相信我!”决云转过头,神色间似乎有些气愤,“那天在破庙里,我能出手伤了马贼,以后我学了武功,就能保护更多的人,更何况是你?你总是这么小心,是该防着别人欺负你,而不是防着我保护你,你原先做了多大的官,我给你封回来便是!”
裴极卿一时语塞,呆滞的望着眼前景象,久久不语。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夏承希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他将马留在城墙之下,独自一人走了上来,沉声道:“决云是有担当的孩子,我也不想叫他觉得忘恩负义。你是有功劳的人,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多有不妥,便随我们去锦州吧。”
决云惊喜道:“谢谢夏将军。”
夏承希望着决云手中的东西,皱眉道:“容公子,我听车夫说去了阳春坊找你,你之前将天子剑藏在何处?”
“没放在妓馆。”裴极卿连忙解释,“藏在城南乱葬岗。”
夏承希点头,忽的想起一事,立刻道:“唐唯那日对我说,他见到傅从谨去乱葬岗,就想亲自去看看,但也不敢告诉下人,那日见决云有些功夫,便寻个借口叫他一起……”
夏承希沉默片刻,猛然道:“莫非……傅从谨知道天子剑藏处?”
裴极卿想到那日情形,摇头解释道:“他只是去乱葬岗上坟,我曾碰到过他酒后为故人扫墓,只是‘故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想不到摄政王残害手足,也会有故人。”夏承希沉吟片刻,冷笑道:“不过我看,皇上有些沉不住气,他今日叫我私谈,居然不曾通知傅从谨。”
裴极卿沉声道:“小皇帝根基不稳,此时笼络将军,也不知有几分真心。只是他们叔侄矛盾绝不可能抹平,咱们还是先带决云回锦州,再图后计。”
嘶鸣声从城墙下传来,夏承希拍拍决云,轻声道:“决云,我为你选了匹马,现在送来了,你快去看看!”
决云一怔,转头向下奔去,一匹白马正停在城墙之下,夏承希跟在他身后,轻声道:“这马名叫宴月,我将它送你了,不过你……”
夏承希话音未落,决云已拉着马鞍一步跃了上去,那匹马似乎没被人骑过,身体很不自然的扭动着,仿佛要将决云摔下去,决云却不害怕,他大着胆子拽紧缰绳,一把抱住高高扬起的马头,一下子消失在两人视线里,裴极卿汗落如雨,急忙冲下城墙――
这时,决云已从城墙的另一侧绕回来,他将缰绳收紧,示意宴月停下。白马已不像之前那样桀骜不驯,反而很平静的停了下来,它微微偏过头,将头靠在决云手心。
“这马除我之外,倒是没给人骑过。”夏承希一怔,猛拉过笼头,“看来决云,是真的与它有缘分。”
冬日渐渐走过,转眼春天降至。
傅从谨封王之后,长公主曾去他府上痛骂,指责他杀兄弑君目无天道,就在这短短三日内,傅从谨下手处理掉了软禁在府中的长公主,并且将驸马一族尽数问斩。清算至此,除了未有立场的夏承希之外,太上皇所有的重臣已然全军覆没。
时如逝水,总能将一切消磨干净。风云俱变之后,京城依旧十分繁华,人声鼎沸,车马碌碌,清算结束后,傅从谨也将明察变成了暗访,这场轰轰烈烈的政变也缓缓落下帷幕,帝王将相,肱骨重臣,最后也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夏承希只在京城逗留了三天,便急匆匆赶回锦州,临别时还带了决云和不想在京城憋着的唐唯,虽然将军府中仆役甚多,但裴极卿一直跟在决云身边,依旧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一步都不忍心离开。
夏承希对府中人吩咐,说决云是自己旧日师妹的遗孤,平时也带着决云骑马练武,决云虽然没有唐唯学的早,天赋却比他好了很多,即使是读书识字上,也没太叫人挂心。
转眼春回大地,锦州虽在极北之地,却也一夜如春,城外广阔的草场一片茵茵。裴极卿从未来过这座靠近塞外的城池,夜里风静时,他独自跑到将军府外的山包上,冲着南方的京城磕了一个头。
裴极卿闭上眼,又回忆起那天在城墙上看到的风景,仿佛自己还是曾经地位微寒的考生,站在万人如海中独自对着红墙金瓦仰望,等待着能有一个进宫殿试的机会。
也许说出去有些俗气,可位极公卿一直是他的愿望,不管是前生的奴仆还是今生的罪臣,他都从未改变过这个心愿。
裴极卿暗暗鼓励自己,不过又是一次从头开始,他也应当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谢谢食用。
☆、山雨欲来21
时至四月,锦州校场草木丰茂,一队士兵骑马奔驰而过。
决云驾着白马宴月,自队列中飞驰而出,他提起弓箭单眼瞄准,白马如鹤穿云而过,一只白羽箭“嗖”的擦破空气,直直钉入红色靶心。
教头李泓高大魁梧,他望着箭矢,晃晃手中红旗,决云仰着小脸勒紧缰绳,策马疾驰到他身边。
决云来到锦州已有三月,日日其他士兵一同在校场训练。士兵训练极其辛苦,决云年纪虽小,却似乎很有天赋,骑马射箭均不在话下。
此时已是正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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