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连小侯爷也不见你待他这么好,怎么,难道他真是你亲儿子?”
“滚吧!”夏承希瞪了洛霁一眼,叹气道:“到底是根子不一样,我带了唐唯很久,也不见他有一回让我争气。”
“那还不都是你们宠的。”洛霁道:“决云刚刚跟着我们时,腿肿的连靴子都脱不下来,你肯让那宝贝外甥吃这种苦?”
“我还不是怕他闹腾,延误军机,才不把他带来。”夏承希一时语塞,暗暗道:“当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裴极卿刚去水泊边上洗了个澡,数日没有好好休息,身体浸在冷水里倒是很舒服,他伸手揉揉湿漉漉的黑发,将里面的水挤掉。
裴极卿抬头,遥望着塞北辽阔的草场和远处城池的轮廓,裴极卿从未来过塞外,此刻天际繁星如碎钻洒上丝绒,宇宙四方茫远无际,前尘后世霎时而过,仿佛时空都在此刻静止。
他呆呆伫立许久,才披上衣服返回军帐,决云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却仍穿着衣服和鞋子,裴极卿没有打扰他,披了外衣趴在桌前,决云突然伸出手,轻轻揪了下他的衣角,软软道:“你不跟我睡了吗?”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裴极卿笑着坐在他旁边,道:“怎么不脱衣服。”
“夜里怕有人偷营,不能脱衣服。”决云突然转过身去,道:“早知道,刚才就叫你回去了。”
裴极卿问:“我怎么了?”
“你来看我,本来开开心心的,结果你一脸担惊受怕。”决云背着身子,闷闷道:“我在这里过的挺好,没人敢不相信我,也就你老这么患得患失。”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觉得自己老了,有时懂得东西还没你多。”裴极卿连忙解释,“我在这里,夏将军都没说什么,你倒嫌弃上了。”
“我只是想说我没事。”决云没想到裴极卿会笑着解释,转过身道:“不是嫌弃你,是怕你总是担心我,对了,我听说摄政王十五岁就上战场了,他是个皇子,怎么也这样?”
“他是个皇子,可也不是太子啊。”裴极卿略略叹了口气,轻声道:“摄政王是福贵人的儿子,福贵人奴婢出身,在宫中不受重视,又死的很早,摄政王若没有战功,也不过是个空头王爷,做不得数……”
裴极卿声音越来越轻,渐次回忆起旧日往事,傅从谨十八岁立下战功,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京城,那一夜是他的庆功宴,傅从谨穿着紫色绣龙色王服,遥遥向百官端起酒杯,百官如风吹麦田般倒下去,傅从谨看到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甚至连他的父皇,也觉得多年不见,仿佛有些认不清楚。
那时的傅从谨与傅从龄还是兄弟,裴极卿不过是太子府中的侍卫,傅从谨在宫宴上饮酒如饮水,却在太子府的三人小聚中喝的烂醉如泥,他握着傅从龄的手轻声呓语,这个欢天喜地、全京城人都为他的战功赫赫庆祝的日子,其实是他母亲的忌日,可所有人都已然忘了。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他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小婢女,可自己又如何,在皇帝眼里,他不过是个行军打仗的工具,而不是“儿子”。
决云也陷入无声的沉默,他抱着裴极卿的胳膊,轻声道:“是不是想成大事,必须像他这样,甚至要杀死兄弟?”
“不是。”裴极卿扳过决云的肩膀,正色道:“受到不公应该反抗,却并非是滥杀的理由,薄情寡义,终究会为人所弃,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你要记得,阴谋阳谋不过是种手段,为人万万不能沉耽于此,书中道理固然生涩,可那才是你的王道。”
决云从未见过裴极卿如此神情,也从未听过他这样讲话,他拉着裴极卿的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30章
凌晨时分,裴极卿还在睡觉,决云却已习惯性的醒来,他蹑手蹑脚的穿好软甲,将佩剑挂在腰间,轻声走出军帐。
军帐外看似悄然无声,四下兵马却已然开始集结,夏承希带了人马集结在大营后的空地,决云取了一些干粮放回军帐,自己叼着半块饼出门,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赵德钦将军人高马大、一脸胡茬,他将长枪扔给决云,笑嘻嘻道:“兵荒马乱的,昨夜谁来看你?”
“我的家人。”决云警觉道:“夏将军同意过的。”
“我也没有说你啊。”赵德钦用粗粝的手掌拍拍他的头,道:“快吃,吃完去通知其他人,后面集合。”
“现在?”决云惊讶的咬下半口干饼,“我们不是半夜才出发吗?”
“笨!”赵德钦道:“半夜出发就半夜集合?你们又不是蚂蚁,能随便捏在一起。”
决云道:“可是现在是凌晨啊……”
“半夜出发就要凌晨集合,然后还要大张旗鼓的练兵,让辽狗心惊胆战一天,半夜再去烧仓。”赵德钦低声道:“兵不厌诈,更何况咱们身边,定然有细作。”
“细作?”决云惊讶片刻,低声道:“是谁?”
赵德钦反问:“傻小子,我要是知道谁是细作,他还能活吗?”
决云道:“这怎么办?”
“细作有什么好惊讶的,辽人那里,也有咱们的细作。”赵德钦道:“彼此彼此吧,防着些就是了,反正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
决云愣了片刻,就朝着军士集合的地方跑去,赵德钦望着他的背影,满意的笑了笑。
裴极卿在商队的货车里睡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有床可躺,却发现自己再醒来时已近中午,他套上外衣,发现桌上堆着些书,书旁放着几个干饼和一些熏肉,上面还留着一张决云的字条,写着“留下看书,不要出去”。
裴极卿笑着站起来,看到地上还放着盆洗漱用的温水,决云大概早就拿过来了,只是他睡的沉没有知觉,裴极卿将毛巾浸在水里洗脸,发现小狼狗也会照顾人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裴极卿洗漱完,就开始翻着桌上的书吃饼,他翻动书页,才发现决云居然将自己批改废稿都留着,他本不想留下字迹,可此刻决云不在,也不能擅自烧掉这些,于是将那些草稿都收到一处,放进矮桌简易的抽屉里。
他拉开抽屉,正看到里面躺着的那张信笺,决云居然在他的工笔画旁画了只兔子,他本以为自己在决云心里,应当是个严厉而不失和蔼的老年人形象,于是顿时瞠目结舌,连吃的都忘记往嘴里塞。
“你在看什么?”裴极卿转头,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于是连忙收起信笺回头,他发现林贺正拉开军帐,笑着走了进来。
三年不见,林贺也长大许多,他与决云比决云肤色黑一些,鼻梁高挺,淡琥珀色的眸子转转,道:“他们吃过午饭了,我去给你拿了些热馒头,比这个好吃些。”
裴极卿本也吃不惯那些干饼,于是感激的接过林贺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篮子,他咬了一口雪白的馒头,道:“你们平时就吃这个?有没有蔬菜?”
“有的,只是大伙吃完了。”林贺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坐下来,伸手翻着桌上的书,“这些字儿真复杂,像咒语似的。”
裴极卿本想说你们契丹字才像咒语,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道:“决云一早就出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闲聊。”
“我也跟着训练了,到中午时,就叫我先回来了。”林贺解释道:“下午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一到大事,就不许我跟着,我也没处待,喂了喂马,顺便给你拿点东西吃。”
裴极卿一时无语,突然也明白了些什么,林贺是辽人,就是他有再多苦衷,夏承希也会习惯性的防着他,更何况事关紧要,他们又商谈许久。
“小相公?”林贺见裴极卿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担心决云,于是咧嘴笑道:“你别担心决云了,那小子长大了许多,只怕要不了两年,个头就超过你了。”
裴极卿听到林贺这样无所谓,倒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军营安静了许多,林贺百无聊赖,索性躺在地毯上,仰着脸缓缓睡了过去,他的衣襟敞开,一枚镶银的狼牙从胸口滚落出来,轻轻垂在锁骨上。
裴极卿微微叹了口气,觉得林贺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于是伸手为他披上件外衣,林贺虽然是辽人,却没有异族那种不爱洗头洗澡的习惯,反而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
裴极卿眯眼望去,觉得这枚狼牙很是精致,上面的花纹雕工精细,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赵德钦带着军队装模作样的演习了一阵,便集结在原地等待天黑,夏承希白天佯攻大定城,辽人三次出兵防守都没有结果,此刻守军已如他们意料之中的疲惫,夏承希数次挑衅,守关大将依然是萧义先,他想着自己将萧义先控制在此处,赵德钦便可带着人从北仓进发,若没有知名大将把关,偷营也会顺利些。
一轮残月升上天空,夏承希假意鸣金收兵,疲惫不堪的辽人也回城修养,赵德钦点了上万兵马,悄然沿着城北小道向北仓进发,他们身着涂着炭灰的黑甲,口中咬着竹片,在干燥凄凉的沙漠中徒步前进,无声的靠近大定城北仓。辽军的粮仓一般设在城里,可北仓乃临时新设,所以暂时设在城外,但辽人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安排了大量兵马把守。
夜里十分安静,裴极卿与林贺坐在军帐里,抱着杯冷水听着外面悠然传来的羌笛声,吹笛的老兵入伍多年,身体大不如前,只好留在大营中做点杂活。
林贺出去拿了些残羹剩饭,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羌笛声百转千回,无比凄凉,几乎不成曲调。
决云咬着竹片紧跟赵德钦身后,一行人默默无语,只凭眼色行事,他们虽然大张旗鼓的操练了一天,此刻十分劳累,但依然神经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
军队终于渐渐摸索到北仓附近,赵德钦挥手示意大军停下,决云转头望着他,不知何意。
赵德钦望着他,示意要小心,决云抬头望去,才发现北仓真的过于安静,完全不像一个屯粮重地,可夏承希将萧义先缠留在正中城门,细作也没有发回情报,难道辽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将守在北仓。
赵德钦示意退后,决云也眯着眼睛向前望去,借着惨白的黯淡月光,的确能看到数十兵马来回转悠,但这些人神态紧张,一点不似故意做出的毫无防备,看来北仓还是一如往常,没有变化。
赵德钦沉吟片刻,高抬手臂向前一挥,刹那间数十火光在队伍中亮起,前军手持长枪拼杀,后军迅速点亮火把,燃着箭矢向前射出,一瞬间火箭如雨而下,喊杀声沿着沙漠边城四起。
火箭虽然箭头沉重射程不远,但威慑力极大,尤其是对于放满粮草的仓库。刹那间火星四溅,粮仓瞬间变成了节日篝火,火光冲天而起,橘色焰光与灰白烟雾交织,连月亮也不甚真切。
就在此刻,夏承希猛然在正门前擂鼓,辽兵从昏沉中醒来,已有无数攻城梯架上城楼,火光将天空点亮,喊杀声四起。
赵德钦站在北门前,猛地吐掉口中竹片,嘶吼着喊了一声“杀――!”。
决云跟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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