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致明白您是如何用一支笔打垮一个部长的了。”吕西安心悦诚服地说。
夏尔看上去颇有些洋洋自得,“您看到了吧,这就是笔的威力……对于您这样搞政治的人而言,它就是古代骑士手里的剑,当今士兵们手里紧握的步枪!而若是您使用得当,笔比起剑和步枪要致命的多,或许只要在纸上写几个单词,就能决定一百万人的命运!”
他再次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我们趁热打铁把文章写完吧。”
“……突尼斯和摩洛哥,就像是公牛头上的两只角,壁炉架上的一对花瓶,缺了任何一个都会显得不协调。这两个国家,一左一右,拱卫着法兰西的北非明珠阿尔及利亚,其战略意义无法用金钱衡量……”
“……我们绝不让德国染指北非!这里是法兰西的土地,统治这里并带来文明,是上帝赋予法兰西的神圣使命,过去我们的商人和传教士用书本和商品来传播文明,而当他们受到威胁时,法兰西的勇士们也随时准备着用大炮和步枪继续这神圣的事业!突尼斯属于法国,摩洛哥属于法国,阿尔及利亚属于法国,而总有一天,阿尔萨斯和洛林,也终将要属于法国!”
笔尖的沙沙声停止了,吕西安拿起稿子,将它通读了一遍,又递给夏尔。
夏尔接过稿子,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您明天就要一炮而红了。”
“现在签上您的名字,吃完晚饭后就把它送去给您的老板吧,即便那个花岗岩脑袋也看得出,这是一篇好文章。”
吕西安将稿纸折叠起来,塞进兜里。
“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您。”他真诚地说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请我吃晚餐就好。”夏尔吞下一只牡蛎。
吕西安也不再客气,他拿起一只牡蛎,将里面那滑嫩的牡蛎肉吞进肚子里。当牡蛎肉滑过他的喉咙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胃口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
第13章 阿尔方斯的投资课
吕西安吃完了晚餐,和夏尔告别,在餐厅门口叫了一辆马车,吩咐前往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府邸,当他抵达目的地时,圣奥诺雷教堂的大钟正好敲响了九下。
当他在仆人的带领下穿过走廊时,吕西安注意到了走廊两边墙上挂着的画像,从下面的黄铜铭牌来看,他们都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祖先。画像上的人物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由于时代的变迁换上了不同的服装,从十五世纪的盔甲,到十七世纪的天鹅绒紧身衣,再到十八世纪的绣金边长外套和包着小腿的丝袜。无数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吕西安,似乎是在判断他的来访算不算有辱德·拉罗舍尔家族的门楣。
德·拉罗舍尔伯爵的书房有着一扇拱形的圆窗,窗外是花园里种植的高大栗树的树梢,而伯爵本人则坐在一张洛可可风格的写字台前,批阅着桌上的文件。
听到脚步声,伯爵抬起头,看了进来的吕西安一眼。
“您把我要您写的文章写好了?”他放下手里的钢笔,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手。
吕西安从兜里掏出几张被折了好几折的纸,将稿纸展开,放在桌上,推到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面前。
德·拉罗舍尔伯爵拿起稿件,开始阅读起来,他眼神里怀疑的阴云随着目光的下移而逐渐减退。
他读完了第一页,抬起头,看了看吕西安,吕西安第一次在那对眼睛里看到了好奇。
“这是您自己写的?”
“我请一位记者朋友帮我搭了下架子,但具体的文章是我自己写的。”吕西安回答道。
“您看看笔迹就能认出来。”他又补充了一句。
德·拉罗舍尔伯爵接着看第二页,当第二页看完的时候,他没有再抬头。
第三页纸也读完了,伯爵将稿件放在桌面上,“写的比我预料的要强,很好。”
他拉了拉铃,向闻声走进来的仆人命令道:“将这篇稿子送到《今日法兰西报》的报社去,让他们抓紧排版印刷,明天一早见报。”
“您做的不错。”他又转向吕西安,“明早我给您放半天假,您可以买份报纸回去,好好欣赏一下您的文章用铅字印在上面的感觉。”
吕西安点了点头,“谢谢您!”
当吕西安从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府邸大门走出来,踏上了圣奥诺雷大街的人行道时,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他本以为德·拉罗舍尔伯爵还要再挑几个毛病让他修改的,没想到这篇文章竟然直接就通过了……夏尔·杜布瓦果真是不同凡响。
“我的名字要登报了。”他轻声自言自语道,那种兴奋的感觉正在沿着他的神经向全身扩散,让他感到像是在寒冷的冬天喝下了一大杯暖身子的烧酒似的,若不是街上还有人,他恐怕要在大街上蹦跳起来了。
他朝着塞纳河的方向走去,秋日的凉风将树上的叶片从枝头卷下来,抛洒在吕西安的肩头,煤气灯发出温暖的黄光,笼罩着街道,给马路上撒上了一层金粉。深蓝色的天穹下,正是无数这样的灯火照亮了城市天际线的轮廓。
吕西安环顾着周围的一切,他感到这座城市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华美动人。
这是怎样的好运!他的名字就要出现在一份全国性报纸的第二版上,明天的这个时候,巴黎城无数的窗户当中,有不少都会讨论着这篇文章,他们会注意到署名的“吕西安·巴罗瓦”,猜测他是何许人也。远征突尼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当这块殖民地被平定下来之后,他也就逐步构建了自己在舆论上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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