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下午都要拿出一个黑色的木板子,他说那叫琴,然后泡一壶又苦又涩的叫茶的东西,弹琴喝茶,折腾好一阵。
我虽然不喜欢茶,却很喜欢他的琴,那声音真好听,好像能随着风飘到很远很远的我不知道地方,可他再也没有吹过叶子。
榕树婆婆找我过去,我方想起——最近都没有去看过她。榕树婆婆是山里年纪最大的奶奶,温柔慈祥,一直非常照顾我。
我有些心虚的进到她的山洞,婆婆还是那般温柔,她将我抱到膝上,温柔问,“交到新朋友了?”
我大大点头,“他是个人类,很好很好的,长得好看还会弹琴。”
婆婆大人轻轻揉着我的耳朵,“你如此开心很好,八月十六,你的天劫要到了记得吗?”
我登时一哆嗦,最近太开心也疏于修炼,我竟忘了!
婆婆摸摸我的头顶,“幸好,你身边有个人类就好多了,他能护你平安,过了千年劫,你这小东西也能化人形了。人家都是修炼五百年化人,你这小狐狸啊,不让人放心….”
婆婆的唠唠叨叨我习惯了,所以心里完全在想另一件事。
天劫我经历过一次了,那时我修炼五百年,第一次渡劫,虽然只一道天雷,还是让我外焦里嫩了数月。这次千年大劫,两道天雷,楚沛和我在一起,岂不要遭殃?
“婆婆,楚沛会受伤吧。”我万分担忧。
婆婆笑了,“怕什么,妖精渡劫的天雷对人类来说没什么,渡劫的时候找个贵人相助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跑回家,他正坐在屋顶喝着另一种东西,叫酒。
我三两步爬上去挨着他坐下,天雷不会伤到他?万一伤到他呢?让他这样助我渡劫,为什么觉得心里不舒服。
八月十五那天,他的样子很不对劲,他从早上开始便不停的弹琴,弹久了就在院子里练剑。我小心翼翼爬进他怀里,仰脸看着他。
他摸着我头顶雪白柔软的毛,笑了笑,“陪我喝酒去吧。”说完拎着酒和我上了屋顶,他静静地喝酒,我静静趴在他胸前,真温暖啊。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一轮硕大明亮的月亮便悬在了头顶,我靠着他晃着尾巴看着。
楚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日是中秋节。”
我歪头看他,不明白。
他拿出一块淡蓝色的系了绳子的石头,整个人陷在渐渐暗下来的夜晚里,我觉得他难过了。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她在我几岁的时候就病死了,我那爹有钱,又纳了几个小妾还娶了个正房。”
我凑上去,把毛茸茸的脑袋放在他裸露在外的颈项旁,我觉得这样他会暖和一些。
“我从小跟着爹做生意,倒是挺会赚钱的,你看我买那些东西都得花钱,都是我赚的。”他小小得意。
他盯着月亮看,眼睛亮晶晶的,“我爹的大老婆生了儿子,便容不下我了,趁我去外地谈生意,把我唯一的胞妹杀了,又雇了杀手在路上追杀我,幸好我还有点勉勉强强的功夫,活着逃进这个山里。”
对的,他说过是被人追杀误打误撞逃进来的。
他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下山,找到那女人买凶杀人的证据将她送进大牢,为我妹妹报仇了。可我那爹叫我回家的时候,我居然只想回来这里……”
他捧起我的狐狸脸,“当初我逃进山里,身受重伤又失去至亲的妹妹,一时觉得生活无望,就想死在这山里算了。”他笑笑,拿着玉佩敲我脑壳儿,“谢谢你救我。”
我心里傻笑,但我知道,狐狸是没有表情的。我美滋滋的正与他对视,忽然就见眼前一阵淡淡的蓝光,和他越来越震惊的脸。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漂浮起来了,本能抓住他,而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爪子。
确切的说,是我的手。手?我看向他,从他那平日里就黑乎乎亮晶晶,此刻睁大了的眼睛里,清晰的看见一个女孩子。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个,没穿衣服的漂亮女孩子。
我眨眨眼,他眼睛里的女孩子眨眨眼。
我晃晃头,他眼睛里的女孩子晃晃头。
在我修炼的短短千年间,各种前辈教育我,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动物和人都一样。
所以楚沛洗澡我从来都是跑到山的另一边去避嫌。
而此刻,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眼前这个人类女孩是我没错了,能化为人形也是我一直盼望的事情。
但作为一个女子的样子,如此裸露在他面前,还是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而他愣了半晌终于磕磕巴巴开口,“我,我我我我,喝,喝多了?”
我摇摇头,习惯性一头扑进他怀里,惊呼,“你不准看!”
他也几乎本能向后一躲,这样,在那个美好的月圆之夜,我俩双双跌下屋顶。
幸运的是,我化成了人形。
不幸的是,我没穿衣服。
幸运的是,他看见了我没穿衣服。
不幸的是,他腿摔断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艳曲想笑,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看起来荒诞可笑的一夜,就是悲剧的开始,其实他们从相遇就是悲剧。
骄阳已经开始第二轮哭了,他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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