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甲】白气出自剑山白家。
本身在练剑方面颇有天赋,仅仅是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剑山的一些剑招。
更是看着自己爷爷问出了一句‘就顺势比划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大家要这么惊讶。’
而他所谓顺势比划出来的东西,实际上别说是他一个五岁的孩子,但就算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想要习练,也要刻苦数月才堪堪入门。
但就是六岁入剑山学堂开始正式蒙学识字的时候,对夫子讲的那些毫无兴趣的白气,看着面前的白纸,以及桌上的盆栽,兴趣使然之下,也就开始画了起来。
第一次画画,白气其实有些不满意,因为感觉缺了点儿什么,于是又开始画。
然后他就被先生抓住了,更被赶到外边罚站。
但是白气想到刚刚画画的感觉.
以前他觉得练剑挺有意思的,因为就那样这样挥舞手中剑就好了,但是刚刚画画,好像比练剑有意思?
这么想的时候,白气蹲下身拿起地上的木棍,沾着一边池塘里的水,就在青石板上看着池子里的鱼,画了起来。
“那孩子最近是不是有点儿痴迷画画了,很少看他练剑了。要不要控制一下,要是父亲出关看到他这样,说不定会生气。”
“嗯,控制一下吧,虽然二小子的画,确实画的很不错,连刘夫子都称赞了,但毕竟我们是剑山弟子,练剑才是正道,明天开始我督促他练剑。”
第二天的时候,白气拒绝了练剑,因为表示要去山上画画。
结果就是被强行拉着去练剑。
但手上拿着剑,白气脑子里所想还是画画,剑为笔,面前一切仿佛都是白纸。
理所当然,剑招一塌糊涂。
而他爷爷正好出关,看到大不如从前的白气,了解事情全部后,直接将白气的纸笔尽数毁去,只留下剑给白气。
并且看着白气道了句‘以后专心练剑,画画那种杂学只会让你分心。’
白气没说话,但本就聪慧的他,实际上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他,早早就藏了纸笔墨。
所以没人的时候,他依旧会画画。
越来越痴迷,也越来越全身心投入,一笔一划之下,山川草木尽在纸张之上,白气在画画上的天赋也是完全展露,所画之画,被白气拿给风静棠他们,所有小伙伴全部惊叹,更被小伙伴们拿去给刘夫子看,刘夫子惊叹不已,误认为是哪位大家所为。
但也有小伙伴喊出了是‘白气画的’。
刘夫子更加讶然,并且周围听到的人也是纷纷惊讶。
于是,因为白气在剑道之上一直未有丝毫长进而头疼的白家家主,知晓了这件事,也明白了为什么白气没丝毫长进。
不过这件事儿,白气也早就想到了,所以早就跑去了剑山那位谁也不敢惹的师祖奶奶种秀秀师祖那儿。
关于这位奶奶,白气了解不多,都是从风静棠那儿知道的一点儿事情。
而这位奶奶就住在剑山望首峰,每天都会在山峰顶端断崖那儿看着北方,像是在等人,但这位奶奶却说等不来的,只是看看而已。
当时的白气不懂。
而且明明是止境宗师,但是却没有自己的剑,在剑山这满地都是剑的地方,没有自己的剑就很奇怪。
但是这位奶奶很和气,白气跟他说了自己的事儿后,她就让白气在自己这儿画画,没人能打搅他。
当白气的爷爷气势汹汹找来的时候,见到种秀秀时,这位白家家主不敢造次。
而种秀秀只是让白气爷爷拿起桌上那张画自己看看。
当白气爷爷拿起桌上画的时候,不由愣住了,画上的是剑山,但不知为何却能感觉到剑意。
可仔细去感受,不是画上的剑意,而是因为画的太像,剑山本就浑然天成,积年累月之下,无数剑客在此处修炼,本就犹如存在剑意一般,而只是看自己孙子画的画儿,就让他身临其境,莫名“感受”到了剑山剑意一般。
然后种秀秀开口了‘不愿意练剑就不愿意,想画画就画画,这事儿我做主了,而且练剑,也不见得能得到所想之物。’
白气爷爷就算再如何,也不敢冲撞种秀秀这位剑山山主的姑姑,只好无奈同意。
白气询问种秀秀为什么帮自己。
种秀秀说‘有个人曾说,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我在呢,没人敢拦你。’
当时的白气没听懂,但有了种秀秀的庇护,白气完全扔了手中剑,彻底开始画画,并且越来越痴迷其中。
也不需要什么老师教导,用他练剑时候说的话就是‘顺势就画出来了’。
山水草木之后是人,动物这些.
白气越来越顺手,逐渐剑山许多人都知道白家小子画画一绝!
而且白气每每画出那些山上剑客练剑时模样后,就将画送出去,画中剑客无不神采奕奕,精妙绝伦。
跟种秀秀接触久了,白气发现这位奶奶其实也蛮怪的,因为总是会自言自语什么,但白气也不在意这些。
当时的他意气风发,所以白气开始画种秀秀,但总是差强人意,因为这位奶奶坐在那石头上看着北方时的神态那些,白气很看不懂,更加画不出来。
而唯一一次很满意的画作当拿给种秀秀后,这位奶奶笑着说‘若是当年有你这样一位画师在,也许能画出那位吧。’
然后种秀秀又看向北方。
那时候,白气第一次想知道眼前这位奶奶的故事了。
毕竟若是要画人,这个人的故事,这个人的性格爱好讨厌什么都要知道。
但是询问风静棠,风静棠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于是跑去找自己爷爷他们,但没人告诉他,就像是一件禁忌的事情一样,老一代人们都闭口不言。
最后,白气鼓足勇气问了种秀秀。
种秀秀笑着说‘大家都不说而已,不算什么禁忌的,我只是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而已,但是等的时间久了,我都分不清是在等她,还是在忘记她了。’
然后,种秀秀说道‘是位女子剑仙,她的故事伱也听过,全剑山的人都听过。全天下的人也都听过。’
白气问‘那个人没回来过吗?’
种秀秀笑着说‘她不会回来的。’
听到这回答,白气愣住了,下意识问‘那您为什么还要等。’
种秀秀笑了笑,然后继续看向北方,良久后回答‘我舍不得忘了她。’
白气不懂,但也知道,不能继续问了,
不过他也知道了,原来种奶奶是在等那位剑仙。
剑山上下,哪怕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那位女子剑仙。
白气看着黄昏下就坐在那儿的种奶奶,他想画出来,想画那位女子剑仙然后给种奶奶看。
但搜集了剑山里全部的故事,找了剑山所有女子剑客。
花了无数张。
结果都是画不出来,因为即便画的女子再好看,但种奶奶每次都是笑一笑后,继续看向北方。
又过了数年,白气明白了一件事儿,‘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有些东西,不是画画能画出来的,至少现在的自己不行。
于是他画了一位女子剑仙,剑仙于剑山前方,用中指轻佻另一位女子下巴。
两名女子他都没有画脸,但神态举止,那剑仙潇洒,格外逼真,只是看画便可想到剑仙神情,而那面容却要自己去幻想。
白气拿了这张画给种奶奶看。
种奶奶看着画,看啊看的,种奶奶笑着流泪了。
白气没说话,风静棠也没说话。
几日后,种奶奶走了。
种奶奶抱着那幅画走的。
剑山山主并未像是剑山传统那样将剑山老前辈埋进剑塚内,而是违背祖训将她埋在了她经常在的地方。
白气全程没说话,只是看着。
在种奶奶临走的前一日,白气就陪在身边问了句‘后悔吗?’
种奶奶没说话,只是笑着看向北边。
白气知道,种奶奶没后悔,如果可以,她还会继续等。
白气不明白为什么种奶奶就看着北方,但是一次种奶奶说,那人走的时候,是朝着北方走的。
那一天,所有人离开,白气跟风静棠坐在墓边上,坐在种奶奶经常坐的石头上。
“我要下山去看尽天下人,画出那个剑仙,给种奶奶烧过去。”
白气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风静棠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后,说了句‘一起。’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此下山。
白气看遍了当今天下许多美人,也寻找了很久那位女子剑仙下落,但实在画不出那位剑仙风采。
后来,【玉人录】诞生了,而他也就此成了十三甲之一的【画甲】,名声大噪!
但世人只以为是白气阅尽美人而画的【玉人录】。
却不知,这些玉人录之上记载的女子,皆不过是画那【剑仙】的失败品。
年纪大了些,懂得道理也就多了些。
白气明白了种奶奶为什么每次看到自己以前所画那剑仙都会恍惚一下。
因为时间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忘了那位剑仙长什么样子,也许见到了会第一时间认出来,但脑中却是已经模糊。
所以在看到自己所画那无面容的剑仙时,种奶奶才会那样的动容。
白气如今四十岁,已经明白了更多道理。
尔尔一生,无怪他人,只因年少之时遇到了惊艳之人,从而无法忘记。
白气狂狷,留恋天下花街青楼,斟天下烈酒,妄图以酒刺激自己而出现错觉,去画那女子剑仙。
但每每都差一点儿。
但答应了种奶奶的事儿,他没忘记,所以依旧到处走,到处看,诺大大夏万万人,皆看一看。
在云暮阁,他见到了那个女子,如清泉流淌的惊艳女子。
只一眼,白气就知道这位女子跟那位剑仙不一样,因为按照他所了解,那位剑仙并非是读书人样子。
可是那女子惊艳到了他,所以想画出来。
但画不出来。
正如他画那到处是故事,却无从下笔的女子剑仙一样。
而在前不久西湖,他又遇到了那个女子,她提着刀,一刀将西湖之上绽出一朵莲花,何等风采!
那一刻,白气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了为什么江湖上那么多的人被那女子剑仙所惊艳,那么多的老前辈终生不嫁等那剑仙。
他不是对那位女子刀客有了情愫,而是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何为‘惊艳’。
明白了为何自己就是画不出那位剑仙。
也是知道了一件事儿。
自己画不出来那位剑仙。
亲眼所见那位刀仙都画不出,更别说能与之媲美,甚至犹有胜之的那位剑仙。
完不成对种奶奶的承诺,还画什么画,什么画甲,什么天下第一丹青手,全是假的
撕画,毁画.
提着酒在这细雨之中,面朝天,任由雨水落身,汀花雨细,水树风闲,一切空妄。
我就是个,笑话。
小院拱门所在,白气身边书童看看躺在地上,闭着眼怀中抱酒的白气,一脸担忧看向风静棠:“风师伯,我家先生自打花潮节后就一直这样了”
风静棠皱起眉头,当即走到白气身边:“像什么样!”
说着,一把将白气扛了起来。
白气被打搅,醉眼睁开,看看是什么人。
结果发现是风静棠,当即笑了起来:“静棠?你怎么来了?”
风静棠白了眼便是淋了雨,依旧浑身酒气的白气,而是满脸歉意看向苏长安那边:“夫人见谅。”
风静棠有些尴尬,本想着苏长安如此惊艳绝伦,风华绝代,知晓自己这位好朋友白气目标的他,就想着介绍这位给白气认识。
结果白气现在这幅样子!
苏长安倒是无所谓,只是看着白气,想到云暮阁见的时候好像就这么醉成一滩烂泥,现在又是这样
酒腻子啊。
白气完全不去反抗风静棠,就这么被扛着,但嘴上嘟囔着:“什么夫人。静棠,我告诉你,我画不出来了,但是啊,我彻底懂了种奶奶了。”
风静棠听着白气胡言乱语,皱了下眉头。
而白气接着说道:“对了,你去了那个扬刀大会是不是,见到那位刀仙了吗?惊艳吗?跟你说,花潮节那天.不,不能说是花潮节,是云暮阁那儿,我见到了她!什么刀仙,那一日的她没有刀,只有一支笔一张纸,然后.是一个奇迹,落霞与孤鹜齐飞,春水共长天一色。何等辽阔悠远诗词,给我一辈子我都写不出来了。我被惊艳到了,那样的长相那样的文采”
“但是静棠你知道吗!她还会用刀,花潮节西湖上,我看到了她一刀的风采,好美比你们剑山所有女子剑仙加起来都美,一比较,全是屁!就可惜是个刀客,终究无法让我联想到那位剑仙风采。哎呦.”
当白气说到这儿,却是被风静棠直接扔到了玄廊之上,而白气也是吃疼了一下。
但瘫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白气看了眼风静棠后闭着眼,喃喃:“静棠,我画不了画了,我就是个笑话。数十载追求,只为为种奶奶画出那女子剑仙,但是到头来,我却遇到了画不出的女子,云暮阁的她,西湖之上的她,我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她.这样的我,谈何画出那女子剑仙”
在白气说到这儿的时候。
苏长安开口:“等一下,这事儿我不背锅啊,咱俩今天才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
白气闻言,扭头:“跟你有何关系,而且你是”
说话之时,白气微微睁眼,话语也是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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