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烛九阴
鹤青确实察觉到了,自从她在破庙晕倒之后,行为就有些异常。
他听夜漓说为了让自己能认出她,勉强用了一具已经快分崩离析的肉身,有些感动:“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夜漓摇摇头,毕竟人鬼殊途,与其给他希望,不如断了他的念想。
而后几日,他们真的在这空桑池边的山洞里过起了寻常生活。
夜漓只盼着与鹤青在一起,过一日是一日,二人都只字不提诛灭烛九阴之事,仿佛这就给了他们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当然了,也没有再说永远住下的话。
但他们也不找上山的路,每天就只是修炼,在这山间野外觅食,逍遥自在。
可惜日复一日,夜漓体内的灵还是躁动得越来越频繁了,第六天早晨,鹤青见夜漓还在沉睡,便独自外出,打了山泉野果回来,却发现她不见了。
“夜漓?夜漓?”鹤青洞内洞外找,忽觉身后一阵阴风飘过,他感到背脊一凉,回头看到的居然是夜漓!她似乎刚醒,只穿了一件贴身衬衣,披头散发,神色异常,眼神中透露着诡异与狠厉,只见她秀目一睁,忽然探手直取鹤青咽喉。
“夜漓!”鹤青一边闪躲一边道:“你怎么了?”
夜漓更不答话,推掌击出,魂力震荡,将洞内的石钟乳、石柱、石笋打了个稀巴烂。
鹤青想,洞内虽宽敞,但障碍物多,这么逃下去迟早被她抓到,到时免不了一番打斗,看夜漓现在的样子,阴魂生变,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如果伤了她,自然不好,如果让她伤到自己,那倘若她清醒过来,必也要自责一番。
如此一想,立刻飞身逃到洞外,身后,夜漓紧跟着跑了出来。
“夜漓,你冷静一点,快醒醒!”鹤青挡了她两招,不断试图唤醒她。
而夜漓好像已经听不见任何外在的声音了。
其实鹤青一介凡人,原就不是夜漓的对手,她凶化之后魂力更是直接飙升,和神宗少主江源被邪祟附身后的情况一样,没有痛感,不顾一切,加上鹤青一味退让,身上连中几掌,被她打倒在地,躺着碎石上,只觉得后背膈得厉害,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只见夜漓凌空跃起,企图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好在鹤青反应快,危机关头,侧身翻滚躲了过去,然后又迅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向后翻跳,夜漓一连送了几拳,都没有打中他,反而击在空桑池的水面上,池水瞬间炸开,水飞溅,足有几丈高,水汽弥漫,浇在二人身上,将他们淋了个透。
夜漓的行动迟缓下来,身子不自然地摇晃了一下,浑浊无神的目光忽然一亮,复又黯淡下去,她僵直地站在那里,像是内心在同自己做搏斗,过了一会儿,她径直冲向空桑池,一头扎了进去。
“夜漓!”鹤青追过去,以为她要做什么傻事,也跳进池中,想把她捞上来。
他找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夜漓的踪迹,气息已然不够用了,只得浮出水面,被水呛得直咳嗽,焦急大喊:“夜漓!”
这会儿,鹤青也顾不上水里藏着什么,会不会惊扰池底下的东西,换了口起,又猛然扎入水中。
“呼!”另一边,夜漓终于从水里探出头,猛地甩头,将头发甩至脑后,吐出吃进去的水,白色里衣沾了水,紧贴着她纤瘦的身子,宛如蛟龙潜游。
“夜漓!”鹤青见到她,赶忙游过去,见夜漓神色如常,似乎已经恢复了,喜不自禁,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夜漓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晕头转向,只觉得身体被束缚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中,鹤青的双臂坚实而温暖,让她头脑发晕,禁不住浑身一颤。
“我,我们怎么泡在水里,你不是说池水有古怪,让我别碰的吗?”夜漓的心砰砰直跳,片刻后才意识到不对。
“没事了,没事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鹤青激动道。
这时,夜漓的视线落在鹤青脖颈和肩膀上的伤,推开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伤?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你撞见同门了?”
见鹤青支吾遮掩,她马上就明白了:“是是我做的?”
“我,我是不是伤了你?”夜漓的脸上写满了懊悔。
“没什么,我没事。”鹤青抻了抻衣领。
夜漓不依不饶抓着他问:“你回答我,我刚刚是不是是不是.”
“我没事,都过去了,”鹤青宽慰她:“我们快上去吧。”
池水再冷,都不如此刻夜漓的心冷。
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夜漓沮丧地问鹤青。
鹤青淡淡地说:“若你想走,我便送你离开,你若要留,我便陪在你身边,一切皆随你心。”
上岸之后,夜漓又回头看了一眼空桑池,心下有些奇怪,刚刚躁郁癫狂之时,被这空桑池的水一浇,内心倒是平静了许多,居然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这池水有什么特别的。
而后几日,夜漓每天都要在空桑池里泡一会儿,只不敢泡得太久,虽然这样做有风险,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多少有些沮丧,整日里闷闷不乐的,连鹤青同她说话都不大搭理了。
十日后,二人的伤才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天夜漓在池水里泡完,二人照例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往山崖上爬,熟门熟路找到油桃,桑葚等果树,居然还在一棵朽木上找到了蘑菇和木耳,可以带回去做个汤。
夜漓终于高兴了些,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摘得不亦乐乎,比往常走得远了一点,喜滋滋地捧着这些山珍,想着一会儿可以大饱口福。
这时,她被崖壁上发出的一道亮光晃了眼,半遮脸抬起头,发现原来是长满苔藓野绿的山壁上,一株不知名的草发出来的。
夜漓眼睛一亮:“难道是聚灵草?”她飞身上山,将仙草摘了下来,等落地一看,又失望了。
鹤青见她忽喜忽悲,不禁问:“怎么了,这草有什么特别的吗?”
夜漓举着手中仙草道:“我还以为是聚灵草,原来只是莹草,要说也算稀有,莹草通常长在福源灵地,有驱虫避害,延年益寿的功效,修行之人食之,还能助长功力,但却不是我要找的。”
鹤青好奇地问:“聚灵草是什么?”
“聚灵草顾名思义,就是凝神培元,安魂聚灵用的,还阳的鬼族服了,肉身和灵魂之间就不会互斥地那么厉害,作用好比你们凡间的人参,能续命,吊着人最后一口气,我若服下,就能…就能在世间多留一会儿了。”
鹤青闻言,语塞半晌,心中不知应当作何感想。
石锅里的蘑菇汤咕噜咕噜翻滚,竹筷子竹碗竹勺备好,就可以开饭了。
“对了,”夜漓说:“一直忘了问你,你身上的蛊毒怎么样了?”
鹤青感到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身中蛊毒的?”
夜漓将她闯玄宗,被万锦年封印,最后托梦向樊晓澄求助,并且在他的梦境里看到了这段往事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鹤青十分惊讶:“你还去玄宗找过我?”忽然明白银堇山重逢并非偶遇,她是特意来凡间寻他的。
夜漓脸上一红,解释:“实不相瞒,我在冥界见过你大师兄陈昭,准确得来说,是你大师兄的魂魄。”
“你见过他?他说什么了?”
“这就是奇怪之处,我最初在鬼门关外见到他时,神志还是清醒的,甚至还企图逃脱鬼差的拘捕,返还阳间,可是之后我在孽境司提审他的时候,他已经失去灵识,无法开口了,这种情况可不常见,就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亡灵只有在凡间逗留久了才有可能会凶化成这个模样,可是陈昭已经被鬼差带回冥界了,怎么还会这样呢?”
二人陷入沉思。
夜漓又说:“而且他逃跑的时候,说要回去见他的师父师弟,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这件事的背后显然是有更大的隐情,而且比较棘手。
自洛梓弈担任鬼王以来,六界之中还有谁能把势力延伸到冥界来?
夜漓思来想去,越觉不妙,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崖下的日子如此平静安逸,夜漓根本舍不得走,更别提查案了。
她把摘下的野果随手喂到鹤青嘴里,鹤青尝了尝,笑着说:“熟了,很甜。”
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这个举动似乎变得很自然。
二人一如往常在林里觅食,忽听得远处传来人声:“在这里,这里有路!”
另一人说:“那妖物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们,也不知死透了没有。”
又有人说:“不管,仙门百家的宗主们都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这句句口诛笔伐声之中,唯有一个声音在呼喊:“二师兄,二师兄你在哪里,师弟来找你了,师弟来带你回家了!求求你应我一句吧,我不信你会就这么死了!”
但还没喊几句就被喝止:“你小声点,不要打草惊蛇了。”
夜漓大吃一惊,这些人不会是疯了吧,竟然追到崖底来,自己跟他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赶尽杀绝才行?
空桑池有烛龙怨灵在此,仙门百家的宗主也不知是哪个下的命令,竟连门下弟子的性命都不顾了。
夜漓一把将鹤青拉到身后,贴着石壁,隐匿身形,只听得上方脚步声杂乱,愈加清晰,夜漓悄声说:“既然他们能找下来,说明这里有上山的路,我们走吧。”
“不行,”鹤青道:“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惊动烛九阴的,若是放任不管,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鹤青!”夜漓着急上火:“这些诬陷你,还想将江源陈昭还有玄宗十几条人命都栽赃在你头上,将你赶出玄宗不说,还逼得你跳崖,你又何必为他们冒险呢?”
鹤青挣开她:“师门恩重如山,况且这是性命攸关之事,我没办法坐视不理。”
“你…”夜漓见他怎么劝都不听,只得跟了上去。
忽然间,周围一阵地动山摇,飞沙滚石,抬头一看,连天相都变了,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已是乌云密布,过了一会儿,脚下摇晃得更厉害了,石面被撕开数道缝,山壁开裂断落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众人这才开始惊慌。
这时,空桑池水翻滚起来,像是被煮沸了似的,最后“嘭”地一声,凭空炸开,溅起的水却未落下,而是附着在一起,人们正兀自惊奇,只见这些水珠居然逐渐聚拢成一条龙,呼啸而来。
那些仙门中人见之惊呼:“是烛九阴!”
“它果然在空桑池池底!”
他们抱头鼠窜,哀嚎连天,这人没找着,倒是先惹来了麻烦。
鹤青见状扔了手中的山果野菌,一路狂奔而下,跑到崖底,仙门中一部分修为不错,镇得住场的人已经筑起剑阵,见数十把剑集结,在上空盘旋,然后齐齐发射。
但烛龙的身体是由水凝结而成的,剑阵穿水而过,对烛龙没有丝毫影响,只使其更为狂暴,鹤青伸手一指,寒玉剑起,加入剑阵之中。
“逃啊!”鹤青朝着人群喊道:“快逃!”
仙门中人见他们的招数对水龙毫无作用,只得暂且撤退,留鹤青在原地,被激怒的水龙便冲他而来。
“小心!”夜漓使出锁魂链圈住鹤青的腰,手上一拉,将他拖走,水龙扑了个空,只在地上留下一大滩水渍。
“他们在这里!”一个玄宗弟子道:“快抓住他们!”
“你看,”夜漓说:“你好心救人,就这当口他们还想着抓你呢。”
“各位师弟,”鹤青站起身,拱手道:“现在情况紧急,大家赶紧上山逃命,你们放心,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自会回师门请罪的。”
“晓澄!带师弟们走!”见无人应他,鹤青又对樊晓澄说。
“走吧,我们走吧。”樊晓澄对鹤青言听计从,可劝阻无效,只得动手,死拉活拽将玄宗里那几个年纪小的拖上山去。
“二师兄,”另一个玄宗弟子说:“师父说了,谁将你和这妖孽一块儿抓回去,他就定谁做下一任的宗主。”
夜漓挑眉冷笑:“万锦年这么说的?”
玄宗之人并不回答,几名弟子道:“得罪了!”说罢齐齐发难。
夜漓不屑道:“就凭你们!”
锁魂链横扫,轻轻松松便将他们成片打到,毫无还手余地。
“哼,万锦年派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来送死,我看他才是着魔了吧。”
夜漓还想继续教训他们,被鹤青制止:“夜漓,住手。”
她赌气甩开鹤青,朝那水龙飞去,鹤青追在后面,一链一剑同水龙周旋。
这时水龙整个龙身都已凝结完整,这古怪的水龙十分狡诈,关键是什么攻击对它都起不到效果,只是疲于奔命,白白浪费力气。
夜漓深知亡魂本就没有形态,普通的招数自然奈何不了它,但它们都有自己的命门,一件能让他们依附的东西,或许是心爱之物,或许是贴身法宝,又或许是杀死它们的武器,总之它们对这件物品执念极深,才会残留一丝魂魄在这上面,久久不愿散去。
水龙伸出右抓抓向他们,二人正要躲避,龙尾又从左边扫过来。
“小心!”夜漓反应快,将鹤青拍开,他腾空飞了一下段距离,落在高处的石崖上。
她自己却迎面正中水龙的攻击,肉身承受不住水压,被拍倒在地,水龙俯冲下来,张口将她吞落肚中。
夜漓被卷在龙腹之中,冰冷的池水从口、鼻、耳中一起灌进来,呛了好几口,一开始手脚还在水中扑腾挣扎,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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