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近南见病汉归钟出言要与自己相交,他微笑道:“只要归兄弟能够忠义行事,陈某如何不能和你称兄道弟呢?”
“那太好了!爹娘,你们看,这天下英雄都敬仰的陈近南愿意与我交朋友。”归钟听了陈近南的话,兴奋的手舞足蹈,跑到归辛树夫妻面前喊道。
归二娘连声称好,而归辛树只是冷然的点了点头没有说多话,他适才看到有人使用华山派的分筋错骨手制住自己的儿子,虽然此人武功甚浅,但所习内功法门,显然是华山派的,于是他一瞥之间,已在人丛中见到了她。
双儿见到他精光闪闪的眼光,不由得害怕,缩在韦仁身后。归辛树道:“小丫头,你过来,你是华山派的不是?”
双儿道:“我不过来!我刚才已经告诉那个老前辈,我……我不是什么华山派的,我没有拜过师,我的武功是三少奶奶教的。”何惕守当日救了庄家妇孺后,可怜她们的身世,便传了些武功给庄家的妇孺,并非正式收她们为徒,也没向她们说自己的门户派别,“华山派”三字,双儿今日还是首次听闻。
归辛树也不去和这小姑娘一般见识,突然气涌丹田,朗声说道:“冯难敌的徒子徒孙,都给我出来。”这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气流激荡,在众人耳边激荡着。他想同门师兄弟三人、袁承志门下均在海外,大师兄黄真逝世已久,华山派门户由黄真的大弟子冯难敌执掌,既然这小姑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出身,可是这正宗的华山派功夫必是自己门中之人才会传授,因此她至少知道自己师父的姓名。谁知,他偷瞟去发现那小姑娘竟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陈近南却误会归辛树的意思,急忙解释道:“年前天下英雄大会河间府,歃血为盟,决意齐心合力诛杀大汉奸吴三桂。令师侄冯难敌前辈,正是河间府杀龟大会的主人。因而我们得以相识,而且同仇敌忾这才成为知己。可是近日不知归前辈何以反而跟吴三桂携手,追杀敝会义士吴六奇兄弟?这岂不为亲者所痛、仇者所快吗?”话是说得客气,辞锋却咄咄逼人。
归二娘看到陈近南的强力气势,竟然兴师问罪,便向他横了一眼,说道:“陈总舵主好气势!怪不得江湖都称:‘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当尊驾尚未出世之时,我夫妇已然纵横天下。如此说来,定要等尊驾出世之后,我们才称得英雄。嘿嘿,可笑啊可笑。”
陈近南道:“在下才具武功,都是不值归二侠贤夫妇一笑。江湖上朋友看得起在下,也不过是说在下明白是非,还不致胡作非为、结交匪人而已。”
归二娘怒道:“你讥刺我们胡作非为、结交匪人?”陈近南道:“吴三桂是大汉奸!”归二娘道:“这吴六奇为虎作伥,做鞑子的大官、欺压我汉人百姓。你们又怎么口口声声称他为大哥?这还不是胡作非为、结交匪人吗?”
马超兴大声道:“吴大哥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天地会洪顺堂的红旗香主,手握广东兵权,一朝机缘到来,便要起兵打鞑子。洪顺堂众位兄弟,你们说是也不是?”
原来那些天地会其他兄弟都是洪顺堂的属下,他们大多为吴六奇手下的军士,只见二十余人齐声说道:“正是!”
马超兴道:“你们袒开胸膛,给这两位大英雄瞧瞧。”
二十余人双手拉住衣襟,向外一分,各人胸前十余颗扣子登时迸开。露出胸膛,只见每人胸前都刺了“天父地母,反清复明”八个字,深入肌理。
归钟一直默不作声,这时见二十余人胸口都刺了八个字,拍手笑道:“有趣,有趣!”
天地会群雄一齐向他怒目而视。
这时,吴六奇挣脱弟兄的搀扶,脚步沉重的走了过来,他坐在地上脱了双脚的鞋袜,然后抬起脚,只见他的脚板上一左一右赫然刺着“天父地母,反清复明”八个字。
陈近南向归辛树道:“二位前辈,吴大哥官居广东提督,手握一省重兵,当年受了查伊璜的劝导,心存反清复明之志,暗中入了天地会,任职洪顺堂红旗香主。天地会对这“洪”字甚是注重。一来明太祖的年号是“洪武”,二来这“洪”字是“汉”字少了个“土”字,意思说我汉人失了土地,为胡虏所占,会中兄弟自称‘洪英’,意谓不忘前本、决心光复旧土。红旗香主并非正职香主,也不统率本堂兄弟,但位在正职香主之上,是会中十分尊崇的职份,仅次于在下这个总舵主而已。吴大哥是天地会中红旗香主一事,甚是隐秘,除了会中几为数不多的首领人物知道,洪顺堂的弟兄们知道外,无其他人知道。不知归二侠夫妇以为如何?”
归辛树此刻已经是懊丧无比,他摇了摇头,向归二娘道:“我们被吴三桂那厮骗了,这次确实错了。”
归二娘点头道:“二哥,咱们是错了!上了吴三桂这奸贼的当。”说完,她转过头对陈近南、吴六奇及天地会的弟兄们抱拳道:“我们夫妇识人不明,得罪了吴大侠及天地会,在此向你们赔罪!”她接着双腿向地上跪下。
“这如何使得?”陈近南将上前一步,双手疾伸,托向她的双臂。归二娘运劲下沉,陈近南双手托住她的臂膀,两人身子都是一晃,但是归二娘的身体还是被陈近南托住。
当归二娘下跪时,归辛树倘若出手,自能阻止,但他误信吴三桂的假话,而追杀吴六奇,既惭且悔,已起了悔恨谢罪的念头,他见妻子主动抢先谢罪,是为了圆自己的颜面,因此并不阻挡妻子,待见陈近南主动出面阻止,更是愧感交集。他拙于言辞,只道:“陈近南当世豪杰,名不虚传。”
归二娘于是顺势站起身,陈近南也站直身子,调匀气息道:“不知者不罪。吴六奇大哥行事十分隐秘,江湖上英雄多有唾骂他的为人,贤夫妇此番出手,用意原为诛杀汉奸。只是此次陷害吴大哥、陷害老前辈夫妇的罪魁祸首,乃是吴三桂!”
归二娘道:“陈总舵主,我们归家欠你们天地会的情一定会还的。我夫妇定当去杀了吴三桂这奸贼。”归辛树夫妇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决意去刺杀吴三桂答谢天地会的情谊,但此刻也不必多说,同时向陈近南抱拳道:“陈总舵主,这便告辞。”
陈近南道:“两位请留步,在下有一言禀告。”
归氏夫妇携了儿子的手,正要出外,听了这话便停步转身。
陈近南道:“吴三桂起兵云南,眼见天下大乱,正是恢复我汉家河山的良机。刺杀吴三桂的事情能否请二位老前辈暂缓执行。”
归辛树心中有愧,听陈近南如此言语,不愿与旁人相见,摇了摇头,又要迈步出外。如果二位老前辈不嫌唐突,能否请暂留一些时日,大家志同道合,一起商议对策如何?”
“好啊!爹娘,咱们就先留下!我要和陈近南好好喝两杯。”病汉归钟笑闹道。
“好!”归辛树点头应道。他走到自己儿子身边,突然掀起儿子的长袍,露出那张白虎皮制成的皮袄子,伸手抓住它运劲扯下来,双掌运劲一揉,转眼间便将其揉成碎片。
天地会群雄暗惊此人果然名不虚传,功力超群。
回到天地会的住处,吴六奇拉着韦仁的手,笑道:“韦香主,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哥哥无从报答。”
陈近南笑道:“吴大哥不要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嘛!不过,这次真是万幸,如果不是小宝机缘巧合正好赶上,恐怕会出大事的!”
“是啊!这次奉总舵主之命,听说韦香主要到福建、广州公干,特传下号令,命我广东、福建两省兄弟相机接应。我一接到号令,便派出了二十名多得力兄弟,赶到泉州暗中相助。谁知道我们洪顺堂还没帮不上甚么忙,相反自己倒被韦香主救了。真是惭愧得很啊!”吴六奇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韦仁喜道:“原来如此。我恩师他老人家如此照应,吴香主一番好意,做兄弟的实在感激不尽。吴香主大名,四海无不知闻,原来是会中兄弟,那真是刮刮叫,别别跳,乖乖不得了。”当年,康熙除掉鳌拜时,韦仁便知道吴六奇的名字,可是后来,吴六奇不久便被派出京城到了广东,他们一直没有见面。
吴六奇笑道:“韦兄弟手刃大奸臣鳌拜,那才叫四海无不知闻呢。大伙儿是自己兄弟,客气话也不用说了。我得罪了韦兄弟属,才请得你到来,还请勿怪。”
韦仁笑道:“他奶奶的,这些家伙狗皮倒灶,输了钱就混赖。吴大哥给他们吃点儿苦头,教训教训,教他们以后赌起钱来规规矩矩。兄弟还得多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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