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 第057章 大志

    

    迪古乃淡淡看我一眼，问道：“你是生在汴京吗？”

    我怔一怔，低眉回道：“可以这样说吧。”

    他表情疑惑，却并未深究，只默了一瞬，继续问：“那里肯定很美吧？”

    我把玩着他的小辫，笑道：“当然要比这里美。汴京四季分明，花草繁茂，才不像这里干冷干冷的，春夏两季短的一晃而过。”

    我歪一歪头，放下他的小辫，又道：“不过，那儿还不是最美的。”

    他眸光晶晶一亮，追问道：“哪里最美？”我笑道：“江南呀。”

    “江南……”

    迪古乃低声重复，面上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他抬眼盯着我，乌黑的眸子深沉透亮，“你想去江南吗？”

    我被他幽暗的黑眸所吸引，一时忘记回答他的话，只痴痴地回望着他眼中的我。迪古乃见我出神，斥道：“又想什么去了？”

    我“哦”一声，忙道：“没想什么。”

    他轻哼道：“就爱走神。”我但笑不言，低头小饮一口茶。刚咽下去，只听迪古乃突然唤道：“颜歌。”

    我嘴唇离开茶杯，下意识地回道：“有！”

    他“扑哧”一笑，我恼怒地瞪他一眼，气呼呼地说：“不准再戏弄我！”

    迪古乃不以为然道：“是你心虚。”

    话音方落，马车缓缓停下，迪古乃拉起我的手，笑道：“到了，快下来！”

    脚刚落地，眼睛却被他的手掌捂住。这小家伙，倒学会了卖关子。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花香，我鼻翼微微一动，却难以分辨出来。他牵着我慢慢行走，四五十步后停了下来。

    “好了，看吧。”

    迪古乃松开手，我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

    那是怎样一片花海！

    平缓的山坡上，左面栽种着如云如雪、花朵硕大的白玉兰，右面是如霞似火、胭脂万点的绛桃花，映着蔚蓝的天空、嫩绿的芳草，竟如同一幅传世名画、让人欲跪地仰望。

    我几乎无法言语。

    耳旁是他温暖的笑语：“此处地气较暖，再往前走还有温泉呢。三四年前，我只在这儿种了绛桃，白玉兰则是前年从附近庄子里移过来的。每年冬日，都会搭建暖棚加以保护，更有一批下人日日悉心照料……”

    他停一下，颇为遗憾地说：“不过你喜欢的山茶，北方的土地并不适合栽种，以后若有机会去南方，我再带你去赏山茶花吧。”

    我恍若未闻，心底热流涌动，眼眶逐渐泛湿，嘴里嘟哝一句：“迪古乃，你真讨厌。”

    他变色道：“讨厌？难不成你不喜欢？”

    我心下微叹，欢喜忧愁一起涌上胸腔，叫人闷得喘不过气。他颇为生气，随即想到什么，又笑逐颜开地道：“你曾说过，讨厌其实就是喜欢吧。”

    我答非所问道：“迪古乃，你很喜欢花吗。燕京围场那片海棠园，也是你吩咐人培植的？”

    他点头道：“是啊，不过北地养花十分不易，可费了我不少心力。”

    他牵着我继续走，说道：“若是在江南，肯定处处都有花草可赏。你放心，我将来一定带你去一次。”

    我淡淡一笑，去一趟江南谈何容易，况且在你内心深处，大有令你极力想要去争取的东西。

    皇位，权势……过不了几年，你就会淡忘了你的江南旧梦，一头扎入争权夺利的大网中，再也不是如今喜欢花花草草的迪古乃了……

    我吸一吸鼻子，轻问道：“迪古乃，长大以后，你最想得到什么？”

    他愣一愣，目光牢牢将我锁住，热烈深沉，完全不像一个十一岁少年。只片刻，他握紧我的手，微微笑答道：“得天下绝色而妻之。”

    我掩下讶然之色，侧脸避开他的视线，强笑道：“天下永远没有唯一的绝色。弱水三千，靓女如云，何况红颜易老，芳华易逝。你岂不是要穷尽一生时光，寻遍天下美女，才能实现如此美愿。”

    他兀自微笑，眸光闪闪，正欲开口答话，我心一横，猛地抽出手，转身就往回走。

    迪古乃一声惊问：“哪里去！”

    我扬声说道：“再不回去，义父只怕要找我了。”

    迪古乃追上来，眼底滑过一丝狠戾。我下意识往后一退，他冷冷道：“义父？这个称呼可真有意思！”

    他目光迫人，步步紧逼，“粘罕女人无数，早已过不惑之年，难道你真的情愿跟他一辈子？”

    我咬唇不语，想要挣脱掉他的钳制，“迪古乃，我情不情愿，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半分关系！”

    他猛地收紧双手，怒吼道：“与我无关？”

    我迎上他悲愤的目光，含着三分笑意问道：“你曾说姐姐早已把你看透，那么你现在就实话告诉姐姐。你是想做一辈子的富贵闲散宗室，不争不斗，明哲保身。还是要千方百计地，去争去斗，爬向最高的位置？”

    片刻的沉默，他双眉紧锁，表情凝重。我好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心。嘴上虽然如此问，可天知道我心中有多难受。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不远的将来踏上剑戟森森的夺权之路；不愿他原本清亮的双眼，被权力与*所遮蔽；更惧怕他会成为一个冷血寡情的帝王，掌握天下生杀大权……

    可历史就是历史，迪古乃的一生早已注定，任谁都无法改变。何况，迪古乃心里，亦十分向往这条险途。完颜阿骨打的子孙，有谁不渴望成为万民之主。父辈们逐鹿中原的赫赫战功，早已在每个少年心中埋下对权力的渴望。这是他们毕生的抱负与志向，又有谁甘于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半晌，迪古乃移开视线，望着远处的花海，低声道：“我心中所想，你知道不是吗？”

    我心底一沉，说道：“总是要你亲口说出来才真实。”

    他侧脸盯我一会，淡淡笑道：“我以为没人猜得透我的心思，没想到姐姐如此会猜度人心。”我不说话，他踱出几步，慢条斯理地说：“不错，从小我就有三个志向：国家大事，皆自我出，这是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这是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这是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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