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灵只顾听众人讲话,见白素素向那孩子低声吩咐几句,还给了几个钱,便问道:“大哥跟那孩子说了什么?”
白素素道:“我叫他跟益生堂的许公子说咱们三人正在这间茶棚里等他。”
又过了两三刻钟,药会放了榜单,茶棚掌柜的小儿子跑回来向众人报名次:“药会总评的第一名是安胜堂的刘弟子,第二名是益生堂的许弟子,第三名……小人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弟子也是安胜堂的。”话毕挠了挠头,继续道:“‘品评’一环的甲等第一名是安胜堂的刘弟子,第二名……”
那孩子还要继续报名次,却被人截断道:“别人得了第几名不知道也罢,你就把那荣安堂大公子、二公子,和那益生堂的许弟子在‘品评’、‘鉴’二环上的名次报出来就是。”
那小子正挠着头回忆两环二十人次的排名,忽听客人只问这两个药堂的排名,便咧嘴一乐道:“这个小人记得清。荣安堂大公子‘品评’和‘鉴’字环上都没有名次,二公子分别得了‘品评’的乙等三名和‘鉴’字环的乙等第末名。益生堂许弟子得了‘品评’环的甲等第二名和‘鉴’字环的甲等第三名。”
一人叹道:“这荣安堂现在也不过是靠老店主的名声撑着罢了,那二位公子竟然连安胜堂的弟子都不如,可见将来……”
外乡游客奇道:“我只听闻荣安堂的是临安城最大的药房医馆,那安店主乃一代神医,制得药也颇具奇效,这安胜堂又是……”
茶棚掌柜接过话头答道:“安胜堂是临安后起之秀,虽然名号不如荣安堂叫得响,但也颇有势头,这几届药会,安胜堂的弟子都有过人成绩。想来今后这‘临安第一’的牌子非他们莫属。”
众人又叹了一会儿,便有人见赛事已毕起身离开,又有人说茶棚掌柜的小儿子不甚识字,因而不信那小子所言,要亲自去张榜处看上一看,不一时茶棚里的人走掉了十之七八。
那茶棚掌柜的小儿子见众人散去,无人再拉着自己问话,便凑到白素素身边回道:“小人已把公子的话带到,只是那位许公子刚刚出了会场,便又让人叫了回去。他让小人跟公子道声歉,还说他一会就到,请公子多等上一刻。”
白素素点头,又给了那孩子两个大子,便打发他去了。
邱灵见人都散了,又听那小子说许仙一时半刻来不了,于是也想去商贩摊位处逛上一会。陈青嫌他贪玩麻烦,偏不许他去,二人正斗嘴间,许仙自会场方向匆匆跑了过来,到三人面前站定,歉然道:“刚刚领表彰书耽误了些时辰,店主师父又把我叫回去说了会话。实在过意不去。”
白素素不以为意,继而又起身恭贺他得了好名次,几人站在棚内寒暄了一番,许仙神色犹豫,正张嘴要说些什么,却听茶棚外有人道:“安公子,你看,那不是得了总赛第二名的益生堂学徒许仙吗?”
白素素向棚外看去,只见几个文人打扮的年轻男子正簇拥着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向棚内观望,那白衣男子道:“什么益生堂?名不见经传的小药房而已。”说着向棚内扫了一眼,看见白素素,又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将白素素打量了几番。
许仙听棚外有人叫自己名字,又听有人说益生堂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药房,转身怒道:“什么名不见经传!?我店主家的药房,乃是城西数得上名号的大药房。”定睛一看,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只得了乙等的安茗绶,安二公子。安公子名次竟屈居于我等小药房的学徒之下,真是不知荣安堂店主要作何感想。”
安茗绶刚刚在父亲那里吃了排头,闻言一滞,冷笑道:“什么甲等乙等,又不是科考应试,本公子志不在此。”又看了看白素素,笑道:“某些人虽羽扇纶巾却自甘与商户为伍,也不知当初先生教没教过‘羞耻’二字怎生得书。”
许仙见他辩不过自己,却将矛头指向白素素,一时义气接过话头道:“医药之学博大深,古之黄帝乃既是人文初祖,且又为药学先祖。药堂虽占‘商’字,但所学内容涉猎之广也不输四书五经。”
安茗绶向许仙瞟了一眼:“圣人先贤将天下之民分为‘士农工商’四等,所谓‘士与士言行,商与商言数’。我说的是‘士之行止’,与你这商户学徒何干?”
许仙一噎。
白素素一笑,向安茗绶道:“受益惟谦,有容乃大1。圣人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又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在下自知才浅,学识不及圣人先贤,惟有行止效仿,不做自满自得、固步自封的呆子罢了。”
安茗绶缓缓走入茶棚,盯住白素素,冷笑道:“好个‘受益惟谦,有容乃大’!在下的‘漏永词社’明日巳时在西湖湖心亭开社咏词,本公子也不忌有外人参加,你便来做上几首诗词,让本公子见识见识你这既不自满自得,也不固步自封的向学之士肚子里究竟有几分才学吧。”
白素素皱眉,正要开口,却被许仙抢道:“去就去,届时在下也会去为白公子助威。”
安茗绶看了看神色不豫的白素素,转向许仙笑道:“即是如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恭候了。”话毕便转身带着一伙人离开茶棚,向别处去了。
许仙待安茗绶一伙人走后,才转向白素素歉然道:“在下自作主张替白公子应邀,是在下失礼。还望白公子勿怪。”话毕一礼。
白素素本无意与安公子相争,也不想参加什么劳什子“词会”,但却让那许仙快言快语的应承下了,此刻许仙又一副歉疚的模样向自己施礼赔罪,于是也不便发作,只得不语。
正值此刻,忽然茶棚外又有人唤许仙出去,四人转头,只见那益生堂店主正带着两个小伙计站在茶棚外。许仙虽然有话还没说完,但也只得暂时作罢,向着白素素三人再施一礼,道了声扰,又约了明日相会的地点,便出了茶棚跟在师父身后去了。
陈青见许仙走远,不由哼了一声,说道:“这许大官人可真会‘替人出头’,那安什么绶邀的是白兄,与他何干。他倒嘴快。”
邱灵听说明日又有词会可玩,倒是一乐,又想起白素素刚刚说的几句话,便问道:“大哥,你刚刚说的那两句‘受益惟谦,有容乃大’,听着很是耳熟,倒是出自何处啊?”
白素素经邱灵一问,才想起这两句话是明代之后才流传开来的,凝眉思索片刻,答道:“愚兄只记得出自四书五经,却想不起确切出自哪一章了。”
陈青听邱灵发问,咧嘴一笑,向他道:“我当你只知道贪吃贪玩,想不到竟然也听过圣人之言。”
邱灵扁扁嘴:“二哥又小看人,我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但好歹也在学堂私塾窗下听过几天课,识过几个字。”
陈青见邱灵扁嘴,更衬得一脸孩子气,不由伸手在他脸蛋上掐了一把,直惹得邱灵哇哇大叫。
邱灵不依,又赖着陈青欺负他,非要白素素、陈青二人陪他外场上逛一逛才肯“消气”。陈青笑话他一回,三人起身离开茶棚。到底让邱灵玩了个够才回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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