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诗词歌赋
寿春南北要塞,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曹和袁绍的官渡之战、前秦对东晋的淝水之战,争夺的都是寿春。萧永林撤军驻守寿春,此战注定艰难。
“伽罗和你剖析过寿春攻守?”安鉴之站在寿春地图下,看着地图上被伽罗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标记。那上面不知假设了多少种攻守又一一否定。
“说过。”王彧以手支颐,看着窗外的月亮,心不在焉。
“怎么说,可有攻城上策?”
“鉴之,你说我写信说我受伤了不能回建康完婚,六姐会不会跑到秦州来。”王彧显然没听安鉴之在说什么。
安鉴之必须得出重招教训他:“六姐不一定,倒是美丽可人的乐昌公主会来探你。”
王彧手一滑,下巴差点磕到桌案上。
“我问你伽罗说了怎么攻城吗?”
“说了一堆我怎么记得住!”王彧不耐烦了,“我说,淝水就在城外,引水把城灌满不就得了,哪有那么多麻烦?”
一语窥得真像,安鉴之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大笑道:“阿彧,我说你这木瓜脑袋怎么当将军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哐当一声门被突然推开,二人同时望去,来者是伽罗。只见她散着头发,只穿中衣,一件外衫胡乱搭在肩上,脚丫也是光的。她竟然满脸的泪,一脸惊慌。
从未见她如此慌乱悲伤,王彧慌神了,赶紧走上去问:“你怎么了?”
谁知伽罗的速度比他快,一头扎进安鉴之怀里,哭道:“信州被割让给北周了,我的师傅和大师兄……他们会不会有事?”
之后整整一夜,王彧一直在想这件事。
伽罗到偏厅来到底是找谁哭诉?应该是找他才对,因为平时都是他在这里看书看地图。
那她怎么会到安鉴之怀里去的?要怪就怪自己伤痛未愈,走得太慢,安鉴之又离门口比较近……所以……
得到结论,又在门口与之前安鉴之站过的地方踱步百次反复论证,王彧终于可以说服自己回屋去睡。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公**啼鸣,更具挑战的一天找上门来。
安鉴之这乌鸦嘴说得没错,乐昌公主来找他了,与之同行的还有太子陈叔宝。
公主来了,因为担心王彧,担心王彧是因为他信里说自己负伤难行。
负伤难行!
王彧听到禀报后刚刚要迈出门口,立刻发觉不妥,赶紧跳回去躺在榻上,立马将平时穿着吃喝玩乐并打拳骑的箭袖骑装连手带脚地脱了,扯了件素净宽大的中衣罩上,拉上被子盖了半个脸,头一歪,病恹恹地吩咐道:“赎臣不敬之罪,有请太子殿下……和昌乐公主~~咳咳~~”
站在一旁的刘英就要笑岔了气。
“阿彧!”公主简直是冲进来的,“你怎么样了?”
“好在没死!”王彧作努力起来向太子和公主行礼状。陈叔宝立刻让他免礼,乐昌见他脸色虽有些倦怠,但并非奄奄一息,这才恢复平时矜持恬静的样子。
关于王彧的苦难日子,伽罗完全无暇关心。安鉴之已经安排人去打听她师傅的下落,焦心了两日,倒是师傅的信到了,说是已经南迁到荆州以西的子鹿山,一切安好。
原来虚惊一场,伽罗这才放心。
“其实你不必担心,陆圣人并非凡俗,更何况如今周陈联盟,即使在周国也无人会难为他。”安鉴之安慰她
“那可未必,师傅说北朝险恶,多无人。当年入侵中原还将汉人当口粮……”
安鉴之一下不言,深褐色的眼睛凝成了冰。
伽罗突然觉得自己口无遮拦,安鉴之说不定就是北朝身份。他那样的眼睛在南朝非常罕见。可能也是因此,他在南朝很难得人信任,不像王彧,简直就是天生的蜜糖,人人喜欢。
接着安鉴之转身走了,沿着湖畔,没有目的的前行。伽罗立刻追上去,但又不知怎么安慰他,或者道歉?或者……纠结半天,走在前面半步的安鉴之突然向后伸出手来,她一高兴,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春风和煦,柳絮飘飞,真是大好晴天。
“伽罗,想听听我的往事吗?”
“嗯!”伽罗红着脸低着头,脑袋里嗡嗡响。
“我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我有三个哥哥。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在北朝也算富贵……后来,我父亲去世,叔父霸占了我家田产,我大哥想抢回来,被他害死了,我二哥想抢回来,也被他害死了。我三哥和我被寄养在亲戚家里,叔父来接我们兄弟的时候,我逃了出去,从此就四海为家,直到投奔王家父子。”
伽罗没想到安鉴之是这样悲惨的身世,一阵心酸,将他的手紧紧拽住。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迫害和颠沛流离他才特别珍惜那些对他好的人?例如幼年的自己,还有王彧。
好在安鉴之并不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中,他牵着伽罗继续走,悠悠道:“无论世道纷乱,人心叵测,我总相信有好的东西,譬如梦想,譬如人间真情!”
微风拂来,安鉴之的衣袂飘飞,伽罗还在他身后,只能看到他玉树临风的背影,可是就在这一刻,伽罗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心,看到了他心里那些特别美好的东西。
这边厢王彧度日如年,那边厢伽罗和安鉴之只叹光苦短。
四月中,安鉴之即将出发往齐国都城邺城。那是伽罗的主意,也应了安鉴之的心思。
伽罗认为寿春之战胜负全系萧永林一人之身,要攻其软肋,让攻城之战事半功倍。萧永林混迹沙场二十年,战法彪悍,但他身为前朝亡命的南帝,能在北齐保有封号独自领兵,其实还是有些关节的。
“那关节是谁?”安鉴之问伽罗时,她将师傅从子鹿山送来的信展给安鉴之看。
“一个女人,曾是北魏元氏的公主,以其独特的魅力现在邺城为萧永林张罗了强硬的靠山。此次萧永林战败丢了秦州,北齐不责罚反而增兵寿春,主要就是因了这个女人。据说她进与齐帝宠妃欢谈一日,就拿了三万援兵。不只这些,北齐高官不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其艳名冠绝齐都。”
“哦,那我去色/诱?”安鉴之眯着眼笑,很乐于担当如此重任。
但伽罗显然不受这一套,脸上立刻乌云翻滚。
安鉴之干咳两声,立刻恢复正经。
“我知道,我会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去刺杀她……反正我也正想北行一趟,正准备向军师大人告假!”
“怎么?”伽罗之前未得半分消息,十分诧异。
四下里无人,安鉴之握住她的手道:“伽罗,我想和我哥说说你的事,我想安定下来,你说我们是留在陈国好,还是去其他什么地方好?”
“这个……”
“你现在不用答我,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再和我说。”
“好!”伽罗应他,可是心里一堆东西上上下下地乱舞。
那么他的理想呢?她的任务呢?正在攻城的王彧呢?
这些东西怎么办?好吧,或许能有个万全之策,只是需要时间去慢慢发掘。
事情还没头绪,王彧又派人来找他们了,这次是刘英亲自来的,说是如果安鉴之再不救他于水深火热,王将军就不认这个兄弟。
王彧有美人相伴,其处境远比水深火热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日暮微沉,东湖上一片大好天水湖光,“负伤难行”的王彧斜躺在听水亭一角的长椅上,乐昌公主将一幅字拿着给他看,似乎是她刚刚写好的,她红着脸,是小女儿的娇羞态。旁边诗大发的陈叔宝正对着湖光吟诗作赋,不时与王彧对上几句话。
见安鉴之和伽罗过来,王彧如获大赦,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们。陈叔宝却一脸不快,看也不看的扭过头去。
“怎么回事?”伽罗悄悄问。
“太子不待见我,因为上次在中,我对他说‘国之兴亡,无关风月。’”
这个人又何必这么直白,这么自找没趣呢?伽罗无奈。
“安大人,”公主毕竟是帝姬,仪态端庄的上来两步行了礼,化解尴尬的气氛,“王将军说您琴弹得好,不知我与皇兄可否有幸一闻?”
“对对,鉴之,你来抚琴,公主刚才说了要献舞一曲,来来,一起来!”
王彧突然神振奋,就要从躺椅上跳起来。真是一点不担心别人看出他刚才病恹恹的样子只是装腔作势?
不过嘛,美好的东西大家都是喜欢的。安鉴之端坐焦尾琴畔,手落,乐起,悠扬的乐曲飞起来,盈满公主的翩翩舞袖。
滟滟湖光,冉冉物化,人间美景。
伽罗和王彧都看得痴了。
最感的人莫过于陈叔宝,他长身玉立,在盈满花香的微风中举起手臂。他浅浅低吟。
云袖舞月光,
沉璧湖心晃。
暗来水殿凉,
并举风荷香。
……
夕阳沉水,月上枝头,夜空清凉晴朗。
此时此刻,北朝蠢蠢欲动的腥风还远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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