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虞选侍还是如此思虑周全,心思缜密,令人敬佩。”皇后笑得温厚恭仪,然怎么看都有些渗人。
听了这话,虞天熙淡淡一笑,并未再多言什么。
不多时,文房四宝皆准备妥当,环翠宫那些个小姑娘不敢卖弄虚招子,便早早三杯桂花酒下了肚子。
月下三张横放的案桌,上头铺着洒金熟宣,翰墨摆放妥当,桂花粒子时不时砸至上头,顿时雅致皆出。
祁无雪站到王鄞身边,提起笔杆子,低着头含笑对视一眼,便不假思索地落了笔。
她的字恣意挥洒,长锋紫毫坚劲而锐,笔端有力,在她手下竟那般自如。王鄞侧头望着,手腕停在半空,一时竟忘了动笔。
半生难见风花雪,一揽芳华结伊发。九天之上月戚戚,不若我有结发人。
祁无雪笔锋一顿,将笔架于卧仙笔格之上,吟吟笑着望向王鄞。
王鄞自然知道这诗必然写的是自己,她不禁微笑,略一沉吟,拂袖落笔。
月华长长连故里,夜寐清风荷塘漪。珠玉为目锦为心,一朝撷尽相思豆。
刚停笔,王鄞耳边便传来祁无雪低低的声音:“没料到,姐姐竟是如此直白之人,惹得无雪都羞了。”
王鄞嗔视祁无雪一眼,这女人眼中明明满是欢喜,一脸坦荡,便亦轻声道:“你若是害羞,只怕明日日头都升不起来。”
祁无雪掩唇而笑。
一炷香落,众人皆停了笔,纷纷说笑着立在原地。
太后赶着兴致,扶着雨真的手从玄色八卦毯上走来。一共*幅诗词,不论内容,祁无雪的字是最出挑的,毕竟那画符一般飘逸的品相是女子所难至的。
“皇后的词甚是大气,又不失端庄厚重,果真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太后翘着小指,执着厚厚一叠宣纸,微笑点头道,“容贵妃诗如其人,挥洒自如,有情有景,妙哉。白婕妤跟了哀家许久,字里行间倒都有些佛偈之味了……”
太后不投身于诵经念佛之前,对诗词文学还是很有研究的,因此看了大家的诗作,评地极为独到。
看到虞天熙的时候,王鄞留了个心眼,往那宣纸上一瞥,发觉其右下角比旁人多一个殷红的刻印,上头是“结宁”二字,大抵是虞天熙的小字罢。
结宁,结宁。王鄞不动声色地在心中默念几遍,又想到当日虞天熙送给自己得那幅诡谲之画,顿时有了个底。
“皇帝的诗压轴,嗯,可比当年毛头小伙子时候写得好多了,哀家甚是宽心啊!”太后笑着打趣,众妃嫔皆抿唇而笑。
汝怀开怀大笑道:“母后有心还记得朕年少之作!”
论完一番之后,皇帝便将这叠诗词交给连常年,吩咐其明日一早便交给礼部,将其装订成册。
入夜深了,月光愈发清冷,丝丝凉意侵体,众人正品酒赏月的兴头过了之后,便有些索然。
陈皇后做了这个扫兴人,说饮酒又吹风的,有些头疼起来,扶了青竹的手,向皇帝太后作个揖,便率先离去了。
不多时,太后亦有倦色,汝怀便道:“今日与众爱妃赏月把酒诗词甚欢,夜深了,大家早些回去歇息罢!”说完,便扶着太后,转身而去。
见状,大家亦纷纷起身。
祁无雪自然打算与王鄞同行,只是不巧坐在王鄞身边的金颦方才贪了几杯,竟有些不胜酒力,歪歪斜斜地单手支着脑袋,紧紧锁着眉头。正当王鄞起身,绕过桌案,准备向祁无雪走去时,不防广袖被人拽住,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王鄞回头一看,竟是金颦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她疑惑地走近几步,边轻扯自己的衣袖,边轻声唤道:“颦贵人?”
没想到金颦竟丝毫不放松,反而攥得更紧了几分,因醉酒而有些泛红的面庞如春日桃花,敷粉点绛,眸蒙水雾。她口中喃喃自言自语:“姐姐不要走……”
王鄞愣了愣,没多想,笑着安慰道:“好了,快回宫休息罢。”说着,又起身对金颦身后脸色有些奇怪的麝兰道,“还不扶你家主子起来,愣着作甚?有些薄醉,便煮了蜂蜜水与她,不然明日起来头疼。”
听到这话,麝兰才如梦初醒:“啊?好的……”说着,赶紧绕到另一边,要扶金颦起来。
不料金颦竟一把甩了麝兰的手,换做双手拉着王鄞手腕,望着王鄞的眼中有些迷糊却异常坚定。
王鄞彻底没了辙,谁知道这金颦平日里柔柔弱弱,发起酒疯来竟如此难缠,比祁无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祁无雪,王鄞无奈地转头冲祁无雪眨眼。
祁无雪一早便皱了眉头,见状,紧抿着唇,拂袖便往那里走。
“怎么了?”祁无雪望着金颦紧拽王鄞的手腕,声音中满满的不快。
“不知道,颦贵人?”王鄞又试着将手抽出来,只是金颦拽得甚紧,腕上都快有红印子了。
祁无雪一个不爽,干脆直接拉着金颦双手往外掰,只是还没用力,只听扑啦啦一声响,不远处树冠之上飞下来个小熟人——雪鸽,稳稳地停到槐桑肩头。多日不见,这鸽子倒是瘦了不少,大概这几日因为蜀中的事没少奔波。
祁无雪一愣,周围还有不少人在,若被人瞧见这雪鸽,指不定要引起怀疑。这么一想,她手上有些迟疑。
身后槐桑竟扯了祁无雪衣袖,亦有些着急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王鄞自然懂得此中厉害,用没被金颦拽住的另一只手握了握祁无雪的手心,安慰道:“没事,既然如此,娘娘便先回去罢。颦贵人与我同路,我便送她一程,这醉醺醺的,我也不放心。”
祁无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缩回了手,又回头瞪了那没眼力劲的雪鸽:“死鸽子,迟早炖了你吃。”又对王鄞道,“那我先走了,你待会自个儿小心些。”
王鄞点了头,祁无雪才咬着唇不快地离去了。
待祁无雪走远后,金颦手上松了些,王鄞趁机将手抽了出来。金颦水漉漉的眼睛看上去清明了些,王鄞揉揉手腕,冲其笑道:“颦贵人醉了,我便送你一段罢。”
金颦点点头,按着桌案要起身,一个头晕又要摔坐下去。王鄞与麝兰赶紧一人一边搀扶住金颦。
走出杏园,往南再走一段便到了分岔路口。
“好了,我便送到这里罢,后面的过来一个,麝兰你好生扶着她,别出什么差错。”说着,王鄞便要松开金颦的胳膊,谁料一路垂着头不说话的金颦此刻竟突然抬起头,直直望着王鄞。
此时金颦眼中模糊,只有王鄞因惊愕而微张的唇,冲自己和气微笑的眼眸,她的鼻梁最好看,又高又直,气质尽显,让人可望而不可即。脑中又浮现出当日她与祁无雪在木桥之上相拥亲吻的模样,金颦心中疼痛,眼中的水雾更甚,笼罩在眼前人面庞之上,有些重影,可就算如此,依旧那样好看,好看地让人脑子发热。
所以说,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尽坏事。
不过,金颦不知是该感谢这酒,还是应该痛恨,反正一冲动便侧头贴了王鄞的唇。那时候,她整个人都放了空,理智什么的早已去了九霄云外。
作者有话要说:好戏继续,不要走开(≧?≦)
☆、第六十一章 昨夜赏月后那事……皇后不知怎的就知道了
因裙角勾了树枝耽搁了不少时间的虞天熙是最后一个离开宴席的,谁料走的最迟竟还有此等惊心动魄的画面。
虞天熙远远停下脚步,眯眼望着金颦猛地吻了王鄞,对,这角度看得极为真切,柔软唇瓣相触,绝非是凑近低语。
虞天熙十八进了宫,如今已是将近五六年,什么没见过,亦听闻宫中女子寂寞便会相互慰藉,因而有磨镜一说,然亲眼见到还是紧抿着唇,心头一惊。
“选侍,这……”桦儿紧跟在虞天熙身后,自然亦瞧见了这场景,脸上跟打翻五彩盘似的。
“慌什么,当没看到,王鄞何等聪明,万不可被她发现我们看着。”虞天熙低下头继续缓缓往前走。
而此时觉悟过来的王鄞早已一把推了金颦,错愕地退后几步,擦着嘴唇,不可思议地看着金颦。继而四顾,看见后面跟着的虞天熙,只见其垂着头,脚步有些蹒跚,桦儿亦在身后小心搀扶,两人并无反常。
看到虞天熙,王鄞立刻镇定下来,再也不管这个发酒疯的金颦,淡定自若地冲虞天熙招呼道:“这大晚上行路不便,看虞选侍亦有些醉色,不若我们一起走吧。”
虞天熙听到王鄞的声音,方才装着醉眼朦胧笑道:“婉仪有心了,不过我与婉仪并不同路。婉仪不必担心,有桦儿扶着我,出不了什么差错。”
“方才我见一只黑猫从脚边窜过甚是吓人,选侍可有看见?”王鄞依旧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这毕竟是要命的事。
虞天熙自然明白王鄞用意,只微微蹙眉,想了想道:“方才我只顾着脚下,并未看见什么黑猫。”
见虞天熙虽眼中朦胧,言语却伶俐清楚得很,王鄞心下清明,但也没法子,只好微微一笑,满脸难堪地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多看金颦这个肇事者一眼。
“婉仪,这颦贵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凑上就……”贻川惊得是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被断枝一绊,险些摔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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