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知也弱弱地道:“老师应该不会生我们的气吧……”
十九却放下手里的活儿,叉着腰凶巴巴地说:“难道他就不会痛吗?你们这些混蛋,亏得老师从小到大都这样疼爱你们,去北海也只带着你们,你们竟然这样对他……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常十本来心硬淡漠,但这是十九,是他们一向最宠爱的幼弟,也只得认真地解释道:“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明白了。我们这不是在折腾他,是在疼爱他……”
十九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疼爱就是亲亲抱抱,才不是让他哭着喊着流泪,被折磨得一身是伤,瘫在床上起不来!就算他长大了,他也不会让老师那样痛苦难受!
常七瞧着十九嘟着嘴的样儿,反省了一下道:“不过我们那次也太过了,未来我们也得做好分工协调,要不一晚上最多也就两人伺候老师吧,多了也真招架不住。”他太清楚自己这帮人私底下能做到什么程度了。白日里都人模狗样的,那天晚上可是谁都没有示弱,不肯少吃半口……
年少气盛、不知节制嘛,都是这个死样子的……
正在为分工协调的事儿争论中,突然一股旋风卷进帐篷,定睛一看,正是轻功越来越好,来无影去无踪的杜燕。
杜燕急忙烤了烤火,哆嗦地道:“冷死老子了!”
一众人等急忙问:“怎么样?”
杜燕喝了口热汤,一边拼命咬着羊腿一边道:“这站还真是硬骨头,大约是听闻了前两个部落被咱们一锅端了,现在居然玩阴的,这会儿怕是已经把常三他们困在营中了……”
常十这下急了,气道:“早和他们说了,要杀便杀,管他三七二十一!非不听,还要先去探口风,这下好了,赴了鸿门宴……”
常七摆摆手,不急不缓地道:“咱们要你打探的不是这个,三哥他们再不出来,我们冲进去救便是,这半个时辰内他们不会对他们下手,必会当成人质捏在手心里头呢!”他其实早就知道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了,所以定了里应外合的计,逼他们作反,再捉了他们,就算是师出有名,可以说,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圈套。
杜燕歇了口气,迎着他们询问的目光回答道:“那个信仰蛇图腾的部落就在第五站,叫做嘎达,我去查清楚了,现在收到了前几个部落的信儿,正在厉兵秣马,磨刀霍霍呢!”
他这句话一说,那些个牛家村的孩子们眼睛都亮了,杜飞忙围上去道:“可探清楚了?”他说的自然是关于他们是否是当年的屠村者。
杜燕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沉吟了片刻,终于答道:“错不了,因为我现在有铁证了。”
“什么铁证?”众人问。
杜燕现在却不知该说不该说了。他本来不想提起这两天所看见的,所经历的事情,但现在却避无可避了。
杜燕全身发冷,倒不是因为外面严寒的天气。虽然轻身功夫必定要求不能穿得太厚重,但是有常七发明的蚕丝背心,倒也还能抵御这湿冷的天气。
他胡乱地捞了一碗酒灌到肚子里,想要驱走内心的寒冷……
他刚刚经历的那些,太让人心寒了。
那个信仰蛇图腾的部落,就是当年屠了牛家村的罪魁祸首,这是绝对没错的。
铁证便是那些当年被掠去的少男少女,雏子稚儿们,作为战利品,还在那里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在那里伏蛰了两日,也打探得差不多了。最后在经过最肮脏的帐篷附近,听到了他熟悉的牛家村方言。原来那里便是当年被掠来的人,他们白日里被迫做着最苦最累的粗活,吃不饱穿不暖,夜里还要被那些禽兽施虐,非人折磨,简直连牲畜也不如。
当年朱门大户的少爷小姐,被摧残的不成人形,当年书香门第里被父母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孩童现在早沦成为这整个部落最下贱的人。
而那许多人都是杜燕认识的,有一个少年当年在他乞讨的街边经过,去上学堂,他当时很羡慕这少年生在有钱人家。还有一个女孩经常去庙里上香,陪着她的姐姐和母亲们……
十多年前的记忆都连成一片,当年的一切都那样可亲,只有欢歌笑舞、冰糖葫芦,而现在,看着他们麻木的脸和干涸的眼睛,他觉得这样的人,已经早不是人了,是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
当时他伏在帐边,透过缝隙看见里面的惨状,听见凄厉的哭喊,心中酸痛无比,满腹里只有恨。他以为十年前目睹的一切罪恶已经结束了,现在看了这些,才发现从始至终,有人一直活在地狱中。他们能遇见老夫子、遇见常建,何其有幸!
那天晚上,这帮牲口又折磨死了一个妇人,拖出来时也不理,赤条条地扔在荒野里喂野狗。等到人散尽了,杜燕前去一看,惨不忍睹,下身烂的一片糊涂,但一瞅脸,居然是个熟识的,是孙华透的三姐。杜燕小时候坐在孙家大宅后门处讨食,她常会递给他一个馒头,当年她豆蔻年华,嘴角有一颗痣,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一见了这血肉模糊的人儿,虽不是血肉至亲,却也是于自己有恩的,又是自己同学的姐姐,当时他眼泪哗哗直滚,背了这腥臭不堪的尸体走了半里路,连夜挖了个浅坑把她埋了。
众人看着面色凝重的杜燕,都不敢再往深里问。
十九却瞧见杜燕一双指甲全都外翻了,血肉模糊,指甲缝里全是泥,只得拿了药过来帮他清洗。杜燕平时最怕疼,现在却一声不吭,脸色青白,直把嘴唇都咬破了。
过了半晌,杜燕突然说了句话:“常七,之前咱们合计过,问起怎么报仇的事儿,是大仇化小,小仇化了,还是小惩大诫,还是血债血偿,如今我看来,这个仇,真是放不下。杀吧!”
常七看杜燕的神色,知道他必经历了非常的事情,也不好深问那个铁证是什么,只点点头道:“那就依你说的。到了那里,杀他个片甲不留,以他们的血生祭几百口牛家村的阴灵。”
常七又环视一周,征询着其他人的意见。
他们静静地望着杜燕,也都点点头。
杜燕是他们的兄弟,他们无条件信任他。
那就杀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兵难敌
常七望着前面如黑云般的敌人,摇头晃脑地道:“老师说过,草原的铁骑在冷兵器时代可以横行世界、征服漠西、踏平江南山川,之前我不信,现在我倒信了。”
常十讥诮地道:“老七,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他嘴上虽这样说,眼前的一切却着实不容乐观——对面的敌人把常三他们困在营中,在营外早早地行军布阵,准备充分。
那简直是无懈可击的铁兵阵形:高头大马的骑兵在前,强弩长羽的弓箭手参差错落,步兵拿着长矛铁盾,组成了坚不可摧的方阵……
不但是常十在心里打鼓,十四、十八这样以前未去过北海郡打仗的少年们心中也有些惧怕。
常七却用着轻松的语调快了地说:“老师说的是草原上身经百战的铁骑们,对上中原书生临时捡起的佩剑,现在咱们是铁骑对铁骑,雄兵对雄兵,又有什么可怕的?”
听了常七这席话,大家又自然而然地回望了下自己所在的阵营。
那些兵,不是百里国的兵,不是轩辕国的兵,更不是迷雾岛上临时组建的民兵,而是训练有素的晋国最精锐的部队。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常三训练了多年的一部,是默果儿的亲随护卫营,又经过了常七等人弄了许多新发明的装备,几乎把他们武装到了牙齿,最是一支有勇有谋,善于变化的生力军。
常七笑道:“你们就算信不过我,也不能信不过老三啊!”
常三是练兵的奇才,他亲自指挥训练的兵们,没有一个软骨头,上了战场,就是最锋利的尖刀。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把磨了许久的利刃快不快,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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