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忠平站在巨大厂房的中间,这里大概太久的岁月没有人光顾,到处是灰尘,因此一串新鲜脚印看起来格外显眼,通向一处可供遮蔽的木箱,然而廖忠平却不急着找去,而是四顾地形环境,选定一处相对安全的地点悄然靠近。
灰尘的另一个好处大概是可以吸收脚步的声音,廖忠平却在万籁俱寂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给枪上膛的动作,坷垃——一声格外刺耳。
然而之后并无回应,连呼吸声似乎也隐藏起来。
廖忠平大声说:“老曹,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不出来跟老朋友打个招呼吗?”
半晌,仓库的另一端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没想到是你来杀我——不过我应该想到,你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廖忠平说:“昨天确实是偶遇,我们是今天才最终核实了你的身份。”
曹运清慢吞吞地说:“……也好。起码我们还来得及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喝一次酒。”
廖忠平靠在掩体后面,暂时放下手里的枪,“你为什么做那些事情。”
曹运清冷哼,“还能为了什么,为了钱。”
廖忠平说:“你可以用正当途径赚钱。”
曹运清说:“该说你是幼稚还是大智若愚,不要告诉我看到那么多黑暗面的你还相信这个社会可以让有本事的人通过自己的能力获得成功!那些给资本家们加班到半夜的穷鬼,住在出租屋里,老家的房子被强拆,女人被领导白艹,做着成为中产阶级的白日梦——让我过那样的生活,我宁可去抢银行。”
廖忠平说:“你看不惯这个社会可以去行侠仗义,暗杀几个奸商、搞强拆的开发商、潜规则女下属的老流氓,可是你没有,你不过是为了私利滥杀。”
曹运清哈哈笑说:“我特么早就想说了,廖忠平你张伪善的嘴脸叫人恶心!我如果是滥杀也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为了谁?为了维护谁的利益在滥杀?!”
廖忠平的语气丝毫不见动摇,冷静地说:“我明白你当年为什么会被体制驱逐了——你缺少基本的信念。我允许自己在坚守某些底线的前提下适度降低道德标准,但是尽量保持不堕落在水准以下,因为——我从刚一开始发誓效忠的就是我的国家和这个国家里的人民,而不是某些达官显贵。”
曹运清低笑:“我说不过你,干就未必干不过你。咱们别废话了,一局定生死吧!”
廖忠平悄然握住枪,说:“你如果自己走出来,我不会杀你。”
曹运清低笑,“如果你走出来,我一定会爆你的头。”
廖忠平说:“好,那么我们看谁先爆了谁的头。”话音未落他就跃出掩体,暴露在曹运清的程内,同时用火力压制他的反击,向那边靠近……
已经做好狙击准备的小王在草丛中听到仓库里传出的激烈枪战声,重又动了动位置,手指重新小心翼翼放在准星上。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从那里走出,如果有走出的又会是谁。
激烈而短暂的枪战之后仓库又归于平静。
廖忠平重又找了个掩体靠住,高声说:“老曹,你现在已经没有子弹了。我从你刚刚杀伤人的现场看出了你的武器型号,推测出弹夹中还有几颗子弹,刚刚最后我故意给你反击的空挡,可是你却没有表示,被我压着打。你肯定是没有子弹了,出来投降吧。”
曹运清没有回答,廖忠平意识到对手已经开始行动,就在此时旁边出人意料地闪出一个身影扑向他。
廖忠平的角度十分被动,堪堪躲过,却被利器割伤了颈部,伤口不深,渗出一点血珠。
曹运清突袭得手,连连出招,这种近身搏笨重的枪械反而是个累赘。廖忠平不得不弃械从大腿上抽出军刀,两人开始拼刀法。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廖忠平仿佛回到了几乎是少年时代的很多年前,那时候他们是那样年轻稚嫩,在七处的训练场一对一捉对厮杀,虽然也是很认真的,但是输者只要大喊一声“认输”,双方就会瞬间结束一场游戏,重新来过。
时间无情碾过,如此他们彼此手中的尖刀锋利狠毒,拼命想进老友的心脏,只有一方的彻底倒下才是这场厮杀的终点。
高手过招到某种程度上拼的不是技巧,而是气势,曹运清没有退路,杀机全开,用的是夺命的打发;而廖忠平出手则还未下定最后的决心,鲜见地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掺杂了个人感。因为这样微妙的差别,廖忠平在搏战中处于下风,一直被动挨打。
俩人战作一团之后短暂分开,彼此虎视眈眈,曹运清经过刚才试水他对自己的功夫更有信心,他猫着腰,手里一把刀旋来旋去,脚下步伐灵活,冷笑说“老廖,记得当初在野战训练的时候咱们的分工不同,你负责制定战术,我的刀法能派上用场;你是小队长,我是队员。其实我一直不服你,今天咱们就看是你的脑袋瓜厉害,还是我的刀子顶用!”
廖忠平没有他这么积极的架势,平静地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不管做什么事情用脑子总比没脑子用要好。”
曹运清说:“去nm的!”迅疾如雷地突然发动袭击。
廖忠平连忙闪躲,然而躲避不及手上又添心伤,刀也失手落地。
曹运清眼神狠毒,不肯给他喘息的机会,持刀又扑了上去。
然而廖忠平这次没有退让反而挺身迎上,赤手空拳和他缠斗起来。目光再次相遇曹运清吃了一惊,廖忠平的眼神却已经变了,这眼神让他发麻。一错神间廖忠平主动出招,抢了先机,空手夺白刃将曹运清的刀也缴了械。
曹运清想依廖忠平的行事作风,应该会点到为止,既然自己已经处于下风,他可能会丢下刀刃,两人继续公平决斗。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太天真了,廖忠平手持尖刀,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一气呵成把刀进他肩膀,牢牢钉在骨头上。
啊——
仓库里传出惨叫,匍匐在草丛中等待狙击的小王更加紧张起来,汗水留下眉骨,他不得不快速地擦一下以免刺眼。
惨叫声让廖忠平稍稍平息了下杀气,他停下接下来已经预想出的一系列折磨这个对手的手段,低头看着生生吞下呼痛的声音,疼得青筋毕露的曹运清。
廖忠平没什么表情,“当年我是你的队长,现在你更不是我的对手。你说的很多,我这些年杀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和你这种为了点钱偶尔冒风险开杀戒的人不一样。你投降吧,我不想亲手杀了你。”
曹运清喘着,下巴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这时候外面发生了一些变故,警笛由远及近,如影视剧中一样永远只在最激烈战斗场面接近结束时才出场的警方似乎已经赶到。
曹运清呵呵笑出来,“我在你眼里一定像场笑话,做什么都失败,连做坏人也是死路一条……算了,这就是我的命。”
廖忠平没有说什么。
警察在外面已经支起喇叭喊话,“周永吉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你今天一定逃不掉的,乖乖出来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的前妻和孩子正在赶来这里和你见面,你难道想让他们看到你行凶的样子?!”
廖忠平说:“……你结婚有孩子了?”
曹运清低头看肩膀上的刀,“逃亡那几年遇到一个傻女人,女儿三岁了,我女儿身体不好,都是我做的孽……老廖,跟你说实话,我抢的那些钱是为了准备以后跟孩子手术用的,我藏好了不打算交出去。”
廖忠平说:“我只负责捉捕,审讯的事地方警察负责。”
曹运清说:“他们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肯定挺不过去,而且就算是我把钱交出去也是个死刑——老廖,今天我不想走出这个仓库了。”
廖忠平冲外面正在偷偷靠近的特警大吼:“退出去!”
跟着警察赶到现场的小丁自觉担负起执行长官命令的责任,把警察挡在外面一定距离。
曹运清露出一个苦笑,“谢谢你这时候还肯帮我——老曹,我一辈子活的窝囊,起码死的时候得像个汉子。你让我自己了断吧!”
廖忠平说:“你想要刀还是枪?”
曹运清说:“给我一把枪,我从前爆别人的头,今天轮到自己也是报应。”
廖忠平从肋下抽出身上最后一把枪,上膛,调转枪口冲着自己,递过去。
曹运清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廖忠平,露出一个好似感激的微笑,伸手去接,“谢谢你,能交到你这样够意思的朋友我这辈子值了。”
他的手已经到抢,廖忠平松口,彻底交给他。
曹运清拿着枪的手收回来,慢慢地把枪口凑近自己的脑袋,最后塞进嘴里,只消他微微勾动扳机,一切都将结束。
廖忠平微微别开目光,不忍猝睹。
34第8章(5)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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